“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溫真雙手叉腰,不禁感慨道。
他一臉黢黑,一身塵土摻染着白雪融化後的水漬,早已看不清楚穿在身上的衣裳是什麼顔色。
同樣沒有好到哪裡,一身狼狽的楚霄霆,也難得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可以交差了!”
溫真扭頭,不解問道:“交差?交什麼差?”
楚霄霆沖他揚揚下巴,“向你家餘大人交差,洗清我不是叛賊的冤屈!”
溫真一聽,樂的不得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你這話叫你家老頭聽了,不得罵你是不孝子?”
楚霄霆擺擺手,“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撇撇嘴,露出與他年齡不符的叛逆倔強,“老頭總說我辦不成事,别看我是個大将軍,在家裡也得對他點頭哈腰,今天我這把老腰,也算是挺直了!”
聽完楚霄霆的話,溫真笑得更猛了,“得虧今日随行的沒有你手下的将領,否則你往後在他們面前,說的話還有震懾效果嗎?”
笑着笑着,溫真餘光瞥見混雜着碎石的骨骸,他瞬間就笑不出來了。
溫真嘴角不自覺抽了下,然後滿懷歉意地朝那堆骨骸彎腰鞠了一躬,“小生糊塗,還望各位莫要與我一同見識。”
好在一切都沒有白費,好在終于有了收獲,溫真從未如此小心翼翼對待過一件事或物。
他滿眼疼惜,如同在撿滿地玉石般,動作輕輕地撿起骨骸,并小心吹去縫隙的塵土,然後遞給身後的人。
後面的人用大小不一的方巾,将溫真遞來的白裡透黃的骨塊包裹起來,整齊放進匣子。
楚霄霆也是,一向心胸廣闊,不拘于泥小事的大将軍,此時面對滿地惜惋,就像那年他行軍回家,第一次看到小珍,伸出雙手,十根手指頭卻不知該如何使力抱孩子的模樣。
如同山腳下重新增長出一個小山坡,衆人被周遭遍地生命震撼,無一人開口。
大家沉默着,嗓子像是被又臭又硬的石頭堵住一樣,酸澀,疼得發脹。
一口氣幹到傍晚,溫真氣喘籲籲,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從懷裡掏出一塊餅子,掰裂成四五瓣,分别散發給旁邊的人。
他招招手,示意楚霄霆歇會,“大将軍?過來喘口氣吧!”
楚霄霆聞聲停了下來。
他扶着劇酸的腰,粗喘着氣站直身體,左右扭扭脖子,卻發現這一整日來的努力,一眼看去根本沒什麼變化。
楚霄霆走過去,溫真把手上最後一塊餅子隔空丢給他。
楚霄霆擡手牢牢接住,并吭哧咬下一口,“多謝!”
“客氣!”溫真道。
“你們餘大人不愧是心懷民衆的大善人。”楚霄霆瞥一眼溫真旁邊的石頭,大步走過去坐下。
他揮揮這變化甚微的山,“僅僅為了這麼些擱置多你年的屍骨殘骸,竟願意冒着被我父親設圈套引出自己身後勢力的風險。”楚霄霆由衷感歎道:“佩服!實在令我佩服啊!”
溫真一聽,“噌”地跳了起來。
離得近的幾個人,也聽到了楚霄霆的話,手上的拾撿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溫真暴跳如雷,“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僅僅’這些骸骨?這背後不知道牽扯了多少無辜的人和家庭!這原本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他像是一隻被搶了食物的公雞,伸手一把奪走楚霄霆手上最後兩口的餅子,抄起就要扔到山上。
楚霄霆連忙起身,“你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
“誤會你什麼?”溫真嗤之以鼻,“我知道你行軍打仗多年,見多識廣,屍橫遍野的場面你看——”
溫真頓住。
楚霄霆聳聳肩,揶揄道:“這些場面我看多了,就代表我是一個草芥如命的人?”
望着溫真像是靈魂已經走了一會兒的樣子,楚霄霆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邁開步子,走過去,大掌拍拍溫真肩膀。
溫真終于回過神來。
他怔怔道,“你說餘大人是大善人,然後後邊說什麼?”
僅僅為了這麼些擱置多年的屍骨殘骸……
擱置多年…
溫真猛地驚醒!
“不好!”他反手一把抓住楚霄霆的胳膊,目光堅定道:“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去找餘大人他們!”
若是為了擱置多年的殘骸,不管數量多與少,餘大人完全可以下令派他們暗中跟蹤攔截,完全不必要親自前來。
楚霄霆眉心不自覺皺起,“你确定?”
溫真點點頭:“我覺得不會錯。”
從寅時一刻回來,到現在日上三竿。
初升的曦光灑在窗口,随時間流轉,光已照進房間。
溫壯左看一眼,對方緊抿着嘴;右看一下,那人無聲歎了口氣,尤其看到他們洩氣的表情,溫壯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挽起袖子,大步走到安靜閉目養神的男人面前。
“餘大人,這麼幹坐着不是事。”溫壯拍拍胸脯,“我溫壯直接帶三十多個兄弟闖進去,大人您等我們殺出一條路之後,立即帶其他兄弟沖進去救人!”
有溫壯打頭陣,已經連續幹坐一晚上的其他人,也漸漸打起精神來。
有人附和:“是啊餘大人,我們能等得起,可姜姑娘等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