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腦中有個聲音清晰無比地這樣對自己說——下一回合就打倒他。

你完全可以辦到，這不是自信更不是自大，這隻是在陳述事實。

也就是說，經曆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千錘百煉，奧斯卡——我的能力和水平，早就足以應付眼前這種局面了。

之所以會認為自己得死回篝火少說來個幾次十幾次，隻是因為一種慣性。一種出于漫長不死人生涯的慣性，再加上本人總是後知後覺，并沒有充分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改變——質的改變。

沒錯，我——

确實可以在下個回合結束戰鬥。

腦中清晰出現這個念頭後，奧斯卡突然感到剛剛充滿焦慮、猶疑、不安的心底，突然澄淨空明，毫無雜念。

剛剛就位的希普曼仍舊決定搶占先機，還沒等奧斯卡完全擺開架勢就挺槍沖了上來，奧斯卡對這一起手已經相當熟悉了，但他卻認為這一次希普曼會用這個眼熟的起手使出截然不同的招式，招式的變化就在方寸微毫之間，奧斯卡敏銳捕捉到了變招的瞬間，他那本來就還沒來得及完全擺出的架勢也放棄了，一念之差他選擇了铤而走險，不去橫劍格擋，不去别槍卸力，也不去側移閃避，所有他立刻能想到的尋常應對方式全都不予采用，他唯一需要專心緻志考慮的就是進攻，突破，擊殺。

沒有打磨銳利鋒刃的亞斯特拉大劍劍尖逆着疾馳而來的槍尖撞向希普曼，奧斯卡的這個動作倒是不難判斷，他無非就是想拼一把拿他的超長特大劍跟自己的長槍比莽看誰先碰到對方，然而這次确确實實是自己搶到了先手，希普曼心想，長槍搶到了先手怎麼那麼任何兵器也不可能在這種攻勢下短時間内讨到任何便宜，甚至可以就此直接決定結果，但如果對方是奧斯卡的話……

劍與槍相接擦出火花的時候希普曼才猛然反應過來，奧斯卡根本沒有打算跟他那樣直愣愣地硬碰硬，希普曼之前做下判斷時劃過心頭的隐隐不安應驗了——奧斯卡當然不該采用那樣有勇無謀的戰術，他居然早就看穿自己這一槍隻是佯攻，就是賭奧斯卡會因為之前的死亡經驗而采取遠遠退避的應對方式，這就方便他之後直接突擊跟進使出裹挾雷電之力的刺擊，甚至能搶在奧斯卡穩住身形之前将他刺中擊飛，這一次他可以刺得更準直奔要害，之後再如何拿捏奧斯卡将其花式殺死都看自己的意思了。即便奧斯卡不閃不避也免不了被動挨打，然而——

奧斯卡卻是抱着被劃開肚腹的決心欺身向前，腳底擦過地面頗有飛沙走石的氣勢，短兵相接後拼着重量和手勁強行砸下槍柄，緊跟着抛起劍柄反手握柄橫向劃開，用力到胳膊揮開到極限為止，希普曼的動作也跟着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時間暫停般僵住，緊跟着鮮血才慢慢從剛被劃破的圍兜裡滲出來。

而作為代價奧斯卡的胸甲下方被劃開一個清晰可見的凹槽，深到幾乎把胸甲一槍兩段。剛才這電光石火間誰不是在賭，奧斯卡的胸甲還是亞斯特拉穿來的舊衣甲，并非秘銀所制，這切割再有些偏差奧斯卡可能撐不到反手把對方抹脖子的時候就先行回篝火了。

很快包裹着希普曼頭頸的衣料就被血浸透變色，希普曼腿一彎一隻手用力攥住奧斯卡的圍脖才勉強沒有直接跪倒在地，看他面頰的痛苦抽搐，湧出來的鮮血應該不隻是從傷口來的。明明早已是沒有生命的不死人，可奧斯卡現在卻有種自己正在劇烈喘氣的錯覺。他鬼使神差地死死盯着希普曼圓瞪的雙眼，然而後者卻突然将快要凝固的眼瞳猛地移開視線越過奧斯卡肩頭望向他身後，奧斯卡還沒來得及決定好到底要不要跟着回頭看下，希普曼手上散盡了最後一絲力量，松開拳頭蹭着奧斯卡的胸甲朝下倒了下去，嘭地掀起了一團渾濁的塵土。

至此奧斯卡才緩緩放下駕着的大劍，讓其劍尖抵在地上轉頭順着剛剛希普曼的視線望去，除了一個個漠然伫立的無名神祗雕像外，隻有灰藍的天空和嶙峋的山岩作為背景。

突然響起的鼓掌聲驚得奧斯卡立馬又舉起劍來扭頭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見是芬瑟爾拍着掌走來才松口氣放下劍。

“精彩。”芬瑟爾嘴上這麼說着表情卻不見有多興奮，反倒嘴上挂着苦笑，奧斯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奧斯卡把劍尖拄在地上問，“倆崽子都安頓好了？”

“放心吧，我還碰到了你的老熟人，一個生活困頓的老婆婆，隻要給她吃的她什麼都肯辦，更别說看孩子了。”芬瑟爾說起這話時還有些心不在焉，“你有印象嗎？”

有印象當然有印象，不過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那你是怎麼囑咐他們的？”奧斯卡又問，“來得這麼快想必走得很急？”

“我還以為該說的你都說了。”芬瑟爾的神情還是有點兒恍惚，而且他的視線早就落在希普曼巨大的屍體上，一邊心不在焉地跟奧斯卡說話一邊朝屍體走去。

奧斯卡略側過身瞧着芬瑟爾走過他跟前應道：“确實，該囑咐的我都囑咐了，我隻是想知道你在這裡觀戰了多久。”

“剛好來得及見證他的結局吧。”芬瑟爾來到希普曼頭附近低頭俯視他神情複雜，“還好算是趕上了。對決很精彩，我很久沒見過這種一擊必殺，生死方寸的決勝局了，就算隻是圍觀也過瘾的很。”

但芬瑟爾的口吻無論如何都聽不出來一絲興奮的意思，奧斯卡左右看了看，突然心中産生了疑惑。

“所以，”芬瑟爾替他把疑惑問出來了，“湊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