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護士姐姐一臉冷漠,搖頭,再搖頭,樂野心一狠,開始胡編:
“其實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現在又生病了,還一個人在外地,多可憐啊,我隻是想給他送個飯……”
護士忍無可忍地打斷他:
“他是你哥,你沒他電話?”
樂野啞口無言,帶着艾伊木悻悻地離開。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樂野拂去臉上的雪花,看着一溜煙不見的落日,一步一回頭地朝車站走去。車站離醫院很近,但最後一趟班車已經發出,樂野隻好帶艾伊木坐小車。
貴一些,但也要回家。
樂野其實希望小車也沒了,然後他就可以在克墩鎮再待一晚,就住醫院旁邊的小賓館,或許明天還能看見淩唐。
回村的一路,樂野七想八想,最後想到淩唐喚他的那句“高哈爾”,又樂得不行,肯定地相信他和淩唐一定會再見面的,即使是山不過來,他就過去。
今年是個冷冬,大雪彌彌,除了太陽,白天什麼也看不清,到處是茫茫之色。
樂野每天除了給艾伊木做飯,就是看書、練習木雕。
說起木雕,這是他惟一感謝爸爸的地方,爸爸年輕時是個很好的木匠,隻是自從沾了酒後,害了媽媽,也讓僅有父子倆的家再也不得安甯。
樂野現在懂了法,知道他爸爸的行為基本可以定性為“非法監押”,是要坐牢的。
他短暫的少年時代,大部分時間被爸爸關在這間已然廢棄的木工房裡,最開始日夜哭喊,後來跑出去的那次碰見一個懷抱溫暖的少年,再後來就是靠着那句話、那個小燈籠,還有一屋子木頭活了下去。
木工房裡工具齊全,樂野刻着玩,開始時割傷很多次手指,就這樣在淚與血中,慢慢地自己摸索出技巧,稱不上他跟淩唐吹牛說的“手藝”,因為到今天為止,他還沒有靠這手藝賺過錢。
沒有價值,手藝就隻能是愛好。
樂野這幾天做了好些木雕小玩意兒,準備過段時間拿去鎮上賣。村裡有好些人家,包括賽力克家,都會在農閑牧閑的冬天進行别的謀生之道,比如賣肉、賣奶制品,也算一份收入。
樂野信心十足,他現在有了手機,找了一些專業的木雕視頻練習,愈發覺得自己的作品還算不錯。有一天,他在一個視頻底下發了自己做的卡通糖葫蘆圖片,還被很多人回複了,說他的作品有靈氣且新奇,讓他也開一個号發作品,一定能火。
但他完全不懂網絡,決定還是先到鎮上擺攤。
“貨物”準備齊全的那天,正好無雪無風,預兆着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好天氣。
艾伊木讓他在鎮上多待幾天,他家沒有車,沒條件日日往返。樂野猶豫半天,最後同意,但在臨行之前給艾伊木準備好了五天的飯菜,隻需要熱一熱就能吃。
艾伊木嫌他啰嗦:
“你去南疆的三個月,我是餓死了嘛。你以前被關小黑屋的時候,我是被餓死了嘛。”
樂野捂住她的嘴,不準她“死啊死啊”的,不過艾伊木說得沒錯,雖然她的眼睛幾乎瞎了,但能好好照顧自己,還能養牛、賣牛奶,甚至從前還給他送過很多次飯。
樂野放心地離開,帶上一大箱小木雕,還有艾伊木從賽力克那裡買來的兩隻羊腿,前往克墩鎮。他此行還有一個重要任務,那就是艾伊木千叮咛萬囑咐的:
“去向醫生道謝,然後把羊腿送給醫生補補身體。”
克墩鎮人民醫院,樂野從一輛髒兮兮的面包車上下來,左手一個舊行李箱,右手拎着裝羊腿的袋子,東西很重,但他步步生風,想要快點見到淩唐。
樓梯上,他聽見門簾被掀開,一陣歡笑聲傳出,緊接着是一群人出來:
“淩醫生,我們送送你,這段時間太感謝你了。”
樂野擡頭,一眼看見身高腿長的醫生,依舊帥氣,依舊沉穩。他有些懵,愣在原地,等淩唐走近,也看見他,樂野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問好:
“淩唐哥,好久不見,我來給你送羊腿。”
一群人都停下,疑惑地看着他,男孩寬大的棉服松垮地挂着,裡面的大領衛衣也因為手上提着東西被扯得更開,露着白皙的一片。
樂野不管他們,繼續朝淩唐叽叽喳喳地彙報此行的目的。
醫院送行的人幾次張口,都沒能打斷他。
淩唐本就不習慣被人呼擁着,此刻樂野也算來得正好,他歎口氣,在對方喋喋不休的聲浪裡沖大家道别,說不用送了,有弟弟來接。
衆人看了看一身氣質不俗的淩唐,又看了看旁邊大包小包的他的鄉下弟弟:……
淩唐不管他們的疑惑,直接推着這位滿眼隻有他的“弟弟”,下樓梯離開。
樂野終于戛然而止,接着高興地要跳起來:
“淩唐哥,你要跟我走?走走走,我接你回家。”
餘光中,人群散去。淩唐終于不想忍耐,松開推着樂野後脖子的手,冷飕飕道:
“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