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畫面一幅幅翻過,我在試圖尋找陳米勇敢的時刻。
跟她認識的那天,是高二分學科後新換的班級,9月開學那天,校園裡全是銀杏砸在地上的痕迹,落葉淩亂地灑落。第一天大掃除,我就抽中了下到公共區域掃地。
偏偏是掃地的時候起風,好不容易掃好的樹葉堆全都散開。我隻能一手拿着垃圾鏟,一手用重的要死的掃帚把落葉重新聚到一起,倒進垃圾桶裡。又偏偏,遠處的籃球滾近,把垃圾桶頂了個底朝天,好不容易掃起的落葉一股腦全倒在地上。
本來在低頭鏟着銀杏屎的陳米聽見聲音才擡頭看向我,我一幅落魄樣看着她,陳米也知道這時候倒黴的我需要幫助,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新班級裡,陳米用PPT展示着班長的能力,卻被另一位候選人用有趣的競選發言半路攔截了機會,陳米隻當上了副班長。
我以為陳米會就此一蹶不振,對于副班長的職位會懈怠,但沒有,她甚至做的比班長都要好。
也許是這樣,又或者有其他的矛盾,班長對于陳米的态度總是鄙夷,有時候會做出很多很過分的舉動,例如在需要兩個班長合作完成的活動策劃中做甩手掌櫃,但是活動開展那天卻将所有表揚都歸于自己;例如在老師面前時不時的透露出自己的辛苦,從而貶低陳米的位置,但分明陳米做的事情更多,成果更好……
我很不解,為什麼班長對陳米這樣她還兢兢業業地做着本職工作,不抱怨什麼。
陳米聽到之後隻是低頭輕輕一笑,聳了聳肩說道,改變不了的事情就讓它自然發生,孰是孰非人的心裡總會有一杆秤判斷的,不必在乎别人。
這番話她一說完,陳米在我心裡的形象,徹底變得不同起來。
省重點高中裡,每年最大的事情,就是學生對于自己生命的了結。陳米一直不懂,為什麼要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明明撐過這痛苦黑暗的高中三年,就可以看見曙光。
但那天,屍體被清潔阿姨發現,救護車和警車響着刺耳的聲音開進學校,晨讀的朗朗氣氛被一塊白布打破,陳米看着樓下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屍體送進救護車後,還是哭了。
她說,死亡是需要勇氣的,但是可悲的是,他們的勇氣來自絕望。
我站在她身邊,手足無措地被趕來的班主任拉進教室,平複心情。
自那以後,學校又多了一塊禁區。但是沒人巡邏的時候,這禁區和警戒線形同虛設,學生自由進出的次數甚至比之前更多了。
晚自習下課,整個學校裡隻有高三所在的教學樓依舊燈火通明,回宿舍的路上校園裡的燈奄奄一息地亮着光芒:還不如不開,這光整的校園跟鬼片似的,陰森森的。
“禁區”傳來尖叫,我不止一次聽到校園暴力的傳聞,但這是第一次被我趕上。好奇心驅使腳步,我放輕腳步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黑暗的幕布裡,手電筒照亮了畫面:女生被一下又一下的扇着巴掌,拿着手電筒的人仔細地看着女生臉上紅腫的血絲,叽叽喳喳說着什麼“真好看”、“生物書裡講的原來長這樣”……
我木讷地站在原地,握緊的拳頭不敢上前揮舞。
隻是耳邊倏忽一陣風,陳米的白色書包打在她的背上一鼓一鼓的。她就這樣闖入了畫面裡,扇了拿着手電筒的人一巴掌,用她曾經學過的跆拳道在打翻的手電筒下,拍攝着帥氣的動作大戲。
那天之後,陳米将勇氣這顆種子,徹底種在了呆滞的我的成長故事裡。
明明是她教會了我什麼是勇氣,卻在今天這一刻告訴我“如果她不勇敢,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勇敢怎麼會和如果生成的句式放在一起。
我看着陳米皺着眉頭的側臉,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