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頓時臉燒紅了,話都說不出來,大雁也險些沒拿穩。
而後嘴欠的長甯果不其然得了殷胥一記警告似的目光,還有一句“沒關系,收着吧,紀念而已。”
長甯當時撇了撇嘴,沒戳穿太子殿下的那點小心思。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向來對誰都冷淡的皇兄,聽見那句讓幼青嫁到他們家的話之後,耳根就泛起了可疑的紅色。
還說什麼沒關系,當時在場的人裡,就數太子殿下最在意。
那時候的時光,是真美好。
在一陣雀躍的歡呼聲中,長甯終于回過神了時,卻見幼青已上了馬,縱馬往山林而去,長甯連忙拍馬趕上。
繡嶺綿綿延延,夏日時極為繁茂,秋日時枝葉落盡,倒是染了滿山的紅。
二人行得并不快,一路說說話,打些野兔之類的,幼青打得還比長甯多些。
長甯想了下,一方面是幼青運氣好些,撞見的野兔多。
再一方面,就令長甯扼腕了,皇兄箭術極高,她當年想跟着學卻因繁忙為由推給了女師傅。後來幼青學的時候,剛巧那會的太子殿下得了空,手把手地教了。
因着山林靜谧,故而輕微的響動也極為明顯,長甯耳朵又極靈敏。
她聽到後面不遠處馬蹄聲淩亂,還有隐約的人聲,明顯行獵之人不少。最重要的是,長甯還在裡面聽到了陳度的聲音,那麼極大可能,這是皇兄行獵的人馬。
長甯眼珠一轉,勒馬停下,哎呦了一聲,信口胡謅了個理由,同幼青撒嬌道了個歉,說不能再陪她同獵了。
幼青微愣了一下,掩下微微的失落,朝長甯點了點頭,道了别後,便自己慢慢地在林子裡行了。
長甯望着幼青的背影,心底有些愧疚騙了幼青,可轉瞬間又想道,若是旁人不刻意創造些機會,照幼青和皇兄兩個人死倔的性子,恐怕到死,嘴都是硬的。
這麼一想,長甯又沒那麼愧疚了。
長甯飛快地驅馬往回走,果不其然碰到了帝王行獵的一幹人等,這回林子裡野物不多,每人就打了三兩隻兔雉之類。
陳度先挑眉開了口:“這是去哪兒?”
長甯随口胡謅了個理由。
陳度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笑着睨她。
長甯長長歎口氣,微微提高嗓音:“就是對不起幼青,讓她一個人去行獵了,怪孤單的。”
本來行在最前面的帝王,穩穩拉着弓箭的手,蓦地一頓,箭矢偏了一寸,驚了不遠處的野兔,連皮毛也沒傷到,直直插進了土地裡。
一旁的幾個小将,瞧見這一幕都愣了下面面相觑,他們幾個都是跟着陛下從燕雲之地回來的。
陛下的箭術數一數二,隔着百步取人首級,這回射隻兔子射歪了。
陳度素來是個人精,都到這份兒上了自然不可能不懂,幽幽道:“這山林裡難免野獸出沒,還是派人護着些好。”
随侍的幾人本來還在驚訝陛下失手,可下一刻卻見陛下勒馬轉了個方向,循着另一條道往密林裡走,他們忙追了上去。
長甯騎馬立在原地,看着那一行人往她來的方向去了,又思及皇兄素來行事之周全,必不會讓幼青出意外的,懸着的心稍稍放下,這才驅着馬往回走了。
陳度也緊跟着長甯往回走,他才不會這種時刻上去打擾陛下追人。
殷胥策馬極快,心中一沉。
雖然此回行獵提前遣人驅逐了較兇猛的野獸,可凡事沒有十全十美。
随從望着帝王的背影,很明顯能覺察到驟變的氣氛,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明白陛下怎地突然驅馬如此之快。
片刻之後,陛下終于慢了下來,伴着陛下出生入死的“月啼烏”也在原地踢踏着馬腿,似是有些難得的興奮和喜悅。
衆将皆不明所以,順着陛下和月啼烏的目光望了過去,隻望見了斜枝掩映之下匆匆一瞥而過的白馬和半片淺青衣角。
待走近了瞧,衆将又有些不敢認。
那,是薛二?
所有人腦中都浮現那樁恩怨,除此之外薛二也和陛下沒有交集了吧。
衆将雖然知道這樁舊事,但其實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這麼幾年随着陛下出生入死,他們真不覺得陛下是因那種小事而斤斤計較的人。
可如今,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是真記恨薛二?耿耿于懷?
萬一若是,陛下見到人了,真的大發雷霆了,他們這是攔還是不攔?不攔好像不太道義,像欺負弱女子,若要攔,好像也攔不住。
衆人心中,百般糾結。
殷胥勒着馬,月啼烏也不急,一人一馬慢慢行着,同前頭的一人一馬,離得不遠不近,正巧能看見,又不至于被發覺。
幼青獨自行着,也沒有再射獵了,行得極慢,隻當是散心了。
已是秋日,林中一片肅殺之景,葉枯木落,日頭漸漸西沉,馬兒百無聊賴地踢着腳下的枯枝。
幼青忽地想起,那裡人去樓空,桌案上半盞冷卻的茶,半卷翻開的書,從心口起泛上絲絲澀意。
馬蹄踩過落葉,作出咔嚓一聲。
幼青蓦然回頭,殷胥就在不遠處,斜枝掩映間,夕陽落幕時,久久地望着她,目光深深凝着,似蘊着千層波瀾。
幼青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