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椒剛巧進來,聽見這話,回道:“大抵是被什麼蟲子咬的罷,昨夜上了藥。”
玉葛看了眼丹椒:“……”
丹椒有些莫名地回望,睜了睜眼,以目光示意怎麼了?
玉葛别過臉,扶了扶額角。
幼青總覺得怪怪的,扣下了銅鏡,瞥見丹椒現在手中拿的東西時,蓦然停住。
“這是什麼?”
丹椒将香囊放在桌案:“奴婢在外殿桌腳下尋見的,正想問問是誰丢的呢。”
幼青頓了片刻,才擡手拿起眼前這個熟悉的青色香囊,略有些陳舊了,上面的老虎像貓一樣,醜醜的。
“昨天,陛下來這裡了?”幼青問。
丹椒脆生生地應是,先是有些疑惑,又忽然反應過來:“夫人是醉酒都忘記了?”
“陛下昨日莫名其妙發了好大一通火,又是摔東西,又是兇夫人。”
丹椒越說越激動,“還是長甯公主趕來,陛下才沒有做出更過分的事,最後滿面怒容地離開了。”
言辭振振,好一番吵架現場。
玉葛瞥了眼丹椒,忽然明白誤會究竟是怎麼産生的了,不過反正幼青既然打算離開了,就這樣誤會下去也沒關系吧。
于是玉葛默默閉上了嘴,按下了自己推測出的真相。
幼青微愣了下,摸了下頸側。
為什麼她會覺得這是被咬出來的?
指腹觸到紅痕的瞬間,除了疼,總有種特别的意味,仿佛有幅畫面在眼前。
那雙微冷的眉目,染上罕見的欲色,他就那麼居高臨下望着她,俯身吻下來,在頸側柔緩地輕輕噬咬。
幼青頓時阖上雙目,将腦海中的畫面都驅逐出去,上回是陛下喝醉了,才會突然做出略顯逾矩的靠近,但昨日陛下一沒有喝醉,二怎麼會做出……這種。
她怎麼會想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目中一片清明。
從前幾回見面,他的腰間好似都挂着個青色的香囊。隻是,她沒有近距離觀察過,也沒有想起來,原來是她繡的。
他竟還留着。
幼青抿了抿唇,眼眉垂下來。
玉葛望見幼青的神情,微微歎氣,深深呼吸後道:“聽聞昨日選秀,陛下一個都沒有選,太後娘娘發了很大的火。”
幼青握着香囊,神情頓住。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聲音,道是長生殿的小太監來了。
丹椒聽命請了人進來,小太監結結實實行了個禮,随即說了香囊落下一事,在瞧見桌案上的香囊時,忙道了聲是這個。
幼青沒有再說什麼,正要将香囊交給小太監時,小太監卻連忙擺手。
“此物太過貴重,奴才不敢碰。”
丹椒瞪大了眼,不過是一枚香囊,又不是金銀玉器,再說了,就算是再貴重,也沒到這地步吧。
小太監道:“勞煩夫人親自送一趟,這是陛下親口吩咐的。”
貴重是假,要人去面聖才是真吧。
玉葛和丹椒欲言又止,又都暗自恨恨的咬牙,這不就是逼着人觐見嗎?還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幼青放下香囊:“我還沒有梳妝,衣冠不整,恐是不得面聖。”
小太監愣了下,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勸說之時,上方又傳來聲音。
“待稍晚一些,我再親自送過去。”
小太監頓時眉開眼笑,告了聲退就離開了,玉葛和丹椒正要說話,幼青已經先開了口:“無礙,隻是見一面而已,正好我也有一些話想說。”
瞧見幼青此刻的神情,玉葛心中生起隐隐的預感,總感覺幼青要做些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直到了黃昏之後,天上飄起了雪。
這場冬雪愈下愈大,幾乎掩蓋一切。
殷胥坐在長生殿中,桌案上棋子落下一顆又一顆,燈花輕爆着,他側頭靜靜地望向窗外,終于垂下眉目。
這麼大的雪,她應當不會來了。
正當殷胥端起茶盞之時,殿外忽地傳來一聲通禀,“沈二夫人求見。”
片刻之後,那道纖細的身影,裹着鬥篷走進了殿内,通身落滿了雪,衣領上一圈潔白的絨毛遮住了下巴,隻露出雪白的半張小臉,鼻尖都被凍得通紅。
唯有那雙明眸熠熠生輝,從鬥篷下看了過來。
殷胥喉結微動,别過了眼,頓了一瞬後擡手倒下一盞茶,隻道一句“坐吧。”
幼青輕輕解下鬥篷,遞到一旁的宮人手中,随即低頭從懷中取出那枚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完好無損的香囊,提步走過去,将香囊放在桌案之上。
殷胥沒有看香囊,隻望着幼青。
“昨日之事,是朕沖動了。”
“嗯。”幼青神思不屬。
就嗯一聲?常喜在一旁膽戰心驚。
殷胥垂下目,第二遍說:“坐吧。”
幼青沒有動。
常喜頓時睜大了眼,沈夫人可千萬不要胳膊擰大腿,硬氣得跟陛下對着幹。
殷胥擡眉望着幼青,眸光黑沉。
幼青立在原處,雙手放在身前,指節緊緊扣住,頭越垂越低,胸口微微起伏,終于在下一刻,像抛出個大包袱一樣,用盡渾身的力氣說出了口。
“我要和離了。”
棋盤頓時翻倒,劈裡啪啦落了一地,黑白棋子在青石地磚上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