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兩個人影踏着貓頭鷹睡意未消的咕咕聲而行,身高分明差出一截,一前一後保持距離,固定得像牽了根繩。
柯培腿短,咬牙暗地裡較勁追趕了滕木瑾一路。他喘着氣納悶道:“滕木瑾,你是不是去過盤蛇嶺?”
滕木瑾一言未發,像個據嘴葫蘆。他們趕路有一段時間了。
她特地換了貼身的衣物,勾勒出消瘦的身形,如同一根纖細的弦,吊着她明顯變形的大麻袋。
原本,滕木瑾自顧自地走在前面,聞言,她冷冷淡淡地回眸,淡定地問:“走錯了?”
“啊?”累得死去活來的柯培腦子裡活像裝了千萬隻蜜蜂嗡嗡叫喚,他幾乎以為自己耳朵有什麼毛病。半晌他才實話實說地回答:“沒錯。”
滕木瑾扒開灌木叢,開出一條行得通的小路。
為了夜晚有精神,兩人白天強行逼自己睡了個昏天地暗,睡醒不知今夕何夕。
滕木瑾等柯培離得近了,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柯培眼底下淡淡的烏黑并不是夜色上的妝,他無意識地皺眉,撐開耷拉的眼皮。
柯培破天荒閉了這麼長時間嘴,滕木瑾樂得清靜,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柯培犯了一回蠢:假使滕木瑾去過盤蛇嶺,他怎麼可能成功忽悠她逃課盤蛇嶺。”
相處幾天以來,滕木瑾很容易摸清柯培的德性:話多,但是很少說傻話廢話,是個幹事的家夥。吃硬不吃軟,俗稱慫。而且,柯培的識時務幾乎稱得上是聰明了。
滕木瑾壓低了聲音,聽起來無波無瀾:“沒睡好?”
一瞬間,柯培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摸不準她的意思,權當是責怪他不好好休息,浪費時間。滕木瑾清理幹淨了路障,暢通無阻,柯培搶先一步,經過她身邊,他試圖蒙混過關,含糊道:“做了噩夢。”
說罷,柯培走到前面,擔起了帶路的活計。
滕木瑾把灌木叢恢複原狀。
今夜有月,皓月千裡,月光灑在地上,如同積了一窪窪清澈透明的水坑,時隐時現。
越過了杉樹林的盡頭,有一段上坡路,千篇一律的景緻微妙地發生了變化,樹木更加高大,泥土的顔色深沉了些,沒有名諱的雜草被殘酷的叢林法則淘汰,大多數蔫頭耷腦,蓋了一層青黃交加的葉子,活像裹屍袋。
還好,尚且能走。
柯培适時閉了嘴,唯恐遺漏一星半點危險的信号。
滕木瑾跟在後面,叫了一聲:“柯培。”
柯培一激靈,慌道:“怎麼?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打算臨陣脫逃了?”
滕木瑾眼神晦暗不明:“你沒有告訴司瑞德。”
柯培安靜下來,一眨不眨地看着滕木瑾,抿了抿唇,并沒有說話。
一種隐晦的保護朋友的姿态。
滕木瑾挪眼,第一次逃避他的目光,了然,平靜地通知他:“但是司瑞德發現了。”
柯培:“你沒有出賣我們嗎?”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靠,誰和誰是一夥的啊。
滕木瑾懶得搭理他漏洞百出的傻話,微微蹙着眉,垂眼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打算看看狗嘴還能吐出多大的象牙,不出聲了。
犯了兩回蠢,柯培松快了心,按下了叽叽喳喳的按鈕:“你帶了一大麻袋什麼東西?有生火的物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