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中緣由,司瑞德被蒙在鼓裡兩萬裡,卻是準備最充分的野外冒險家。
午夜時分,盤蛇嶺的縫隙之間流淌着神出鬼沒的溪水,它撲到裸露的岩石上,泠泠作響,如同若有似無的鐘聲。溪水翻了個跟頭,濺起了幾朵閃閃發光的浪花,仿佛吸收了日月精華,掉頭跑了。
滕木瑾卻腦子一根筋地沿着溪水的上遊蜿蜒前行,大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柯培第n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他被絆了一下,舌頭趁亂打了結,婉言拒絕了善後的司瑞德的幫忙,嚷嚷:“我的祖宗?!您挑好風水寶地了嗎?”
司瑞德随手就是一個糖炒栗子,沉着臉警告柯培,又勸滕木瑾:“瑾……”
滕木瑾轉身和他們六目相對。
柯培自覺消停了,因為滕木瑾的臉色夜色難掩地差勁。
事實上,柯培和司瑞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柯培洗幹淨了臉,像是碰見了吸血鬼,隻剩下兩隻眼睛的紅血絲。司瑞德是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作息,此時精神不濟,吃了一包幹糧,抱着枕頭立地睡着。
擡頭仰望星空,漫天繁星無聲閃爍,星空之下的樹木并不安分,伸出騷動的枝桠。
她問:“我們在盤蛇嶺?”
“嗯?……啊?啊?”柯培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語氣詞,擡了擡燒得滾燙幹澀的眼皮。他們站的地勢比較高,目之所及,參天樹木摻雜着幾棵枯木,長得像是一個娘胎生的。柯培撓着後腦勺迷茫了:“我們在哪?”
滕木瑾揉了揉太陽穴,和司瑞德一起坐下,瞌上了眼。
爬出陷坑之後,三人無話可說,萬籁俱靜,水聲若隐若現,滕木瑾甩手扔了搓完手的葉子,拉都拉不住,循聲鑽入樹林深處,蹲着掬水洗漱。柯培毫不誇張地控訴:“臉皮上糊了十斤泥都能搓掉了!”她又無視二人一頭霧水,叛逆離隊。柯培磨累了嘴皮和司瑞德堅定跟随,精神恍惚:“天哪,還是同一條溪流嗎?”
柯培強行掐了自己的大腿根一下,劈開一團漿糊的大腦,清醒一刻鐘。他背着手轉了兩圈,蹲在一棵大樹底下發了會呆,折斷了一根樹枝,從頭到尾摸了一下,用樹枝頑強地挖了一會兒樹根,檢驗完畢,和滕木瑾彙報:“我們還在盤蛇嶺。”
滕木瑾雖然迷糊,腦袋卻像安裝了追蹤器一樣鎖定柯培,上下眼皮并不打架。
柯培有些尴尬:“你一直醒着?”
滕木瑾沒好氣地扭過頭:“嗯。”
司瑞德睜開眼睛:“缺心眼的才睡得着。”
兩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如影随形。柯培蹲下身去,好聲好氣地說:“我看到的……和你們不太一樣。”
司瑞德學着滕木瑾冷臉:“說人話。”
柯培退後三步,雙手交叉比了個手勢:“不,不要。且慢,能睡覺了嗎?”
滕木瑾點點頭,攔住司瑞德:“你帶了帳篷嗎?”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滕木瑾示意柯培:“生火會不會?”
柯培無辜地眨了眨眼,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我應該會嗎?”
滕木瑾、司瑞德:“……”
司瑞德不可思議地看着扶額的滕木瑾:“滕木瑾,他究竟給你灌了多少迷魂湯,騙你陪他一起胡鬧?”
柯培:“……”
滕木瑾艱難道:“你沒說巫師不會噴火。”
柯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我沒說我會啊!”
兩人異口同聲:“你會什麼?”
柯培無言以對,扯緊了纏繞在肩膀上的藤蔓,隔絕突如其來的凜冽寒風,弱弱道:“别看了,一會兒教你們。”
藤蔓十分有韌勁,拉得有十指寬,松了力道,靈敏地縮回頭,色澤光滑,翠綠得如同活物。司瑞德從背包掏出救了滕木瑾和柯培,藤蔓和松樹解了綁,司瑞德氣極,幹脆繞了柯培三四圈,不影響走路就不管他了,時常牽着藤蔓的一頭像遛狗,遇到危險還能緊急救一把。
司瑞德和滕木瑾目瞪口呆了良久,圍着研究了三圈,也弄不明白燒火棍為什麼無緣無故燒了火苗,燒了三四分鐘也不見燒火棍短了一分一毫。柯培難以置信:“你說的是實話?真的是燒火棍。”
滕木瑾早就猜透了柯培腦袋裡裝的水貨。他一驚一乍,她不言不語,隻是擺到他面前問:“怎麼回事?”
柯培腦子還靈光,以出土恐龍化石的規格慎重地接待了燒火棍,嘗試套到常理之中去揣摩:“品質好的巫師權杖一般有自己的用途和限制。”
“比如我的家族,巫師權杖随着主人的心意變化,歲數大了長出自己的意識,能憑借直覺規避危險,守護主人的後輩……”
“限制當然不能說,說了我就完蛋了。”
“……滕木瑾……你?”
滕木瑾收回自己的“巫師權杖”,隻是默默地說:“我知道了。”
司瑞德壞脾氣複發,有心追問一句:“你知道什麼了?”不過他經常弄巧成拙,比如逃課那回事,不太情願和滕木瑾心生嫌隙。
話多的柯培關鍵時刻掉鍊子,眼神格外深邃,一時間,他似乎穿上了厚重的盔甲,誰也無法穿透。
柯培驚訝地笑了一下,和低頭沉吟的滕木瑾搭話:“是嗎?為什麼啊?”
司瑞德又覺得自己花了眼,差到牛鬼蛇神的洞穴去了,柯培還是那根随風倒的狗尾巴草。
滕木瑾沒有過多地排斥柯培的小動作,指着燒火棍上面幹涸的血漬:“是血。”
兩人雙雙一愣。司瑞德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怒道:“什麼意思?!”
柯培的重點完全不在這,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燒火棍,逼問她:“它到底什麼來曆?”
滕木瑾往前伸了伸燒火棍,柯培的手心便觸碰到那似假亂真的火焰,柯培沒有感覺,像是一拳和流動的空氣碰上了,它們包裹着自己的手掌粘在上面轉圈圈。
滕木瑾補充說明:“我摔倒時受了一些小傷,流的血不多。”
“它是我撿的。”
後來一直舉着火把找到水源,火焰才悄無聲息地熄滅了,暗下來,大家适應了一會兒,跟着滕木瑾離開。
司瑞德大力金剛掌打掉滕木瑾摸出來的匕首,忍無可忍地喝道:“用不着你放血,匕首收好,我生火。”
柯培感歎道:“沒有阿司,我們早晚得打道回府。”
滕木瑾和柯培一人坐在一頭安裝帳篷的杆子。
滕木瑾就這麼開口了:“你早就知道吧?”
柯培愣了愣,立馬做出反應:“嗯?”疑惑的腔調特别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