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培正欲追問,目之可及的山丘轟然百尺崩裂,巨大的聲波吼得他跌下高樹。再次睜眼,柯培翻身立地,一回生二回熟地做出判斷,二話不說先罵為快:“困不住我們就掀盤,鼠輩!”
拽了一把神情凝重的司瑞德,他飛快地解釋:“陣自爆了,山要塌了,快跑!”
山欲傾倒而無人可抵,死亡的車輪碾過天邊滾滾而來。
柯培人矮腿短,跑不快,司瑞德一言不發地單手扛起人,跨越龜裂的地面,大地的縫隙一直延續到腳後跟。
柯培驚呼:“上面。”
三秒過後,兩人眼前一黑,霍然複明——司瑞德帶着柯培鑽進了一處地下空洞。一時間兩人如同業務不熟的地鼠,灰頭土臉得通行于大地之下。
誰也沒有心情開玩笑了,氣氛如若将斷之弦。
柯培聽見司瑞德在附近說:“瑾受了傷,我把她安置在那棟高樓第一層某一間房裡。”
司瑞德心思的細膩和外形的高大截然相反,牽挂滕木瑾而提及不足為奇。柯培奇怪的點是他為什麼等不及要現在告訴他?
“不幸中的萬幸,還有命在就好。”
轟隆——
令人牙疼的風吹沙粒聲在耳畔呼嘯,柯培豎起耳朵,回眸一顧,駭然色變——如此程度的山體崩塌,他倆必死無疑,滕木瑾會飛的巫師權杖來了也救不了。
第一次沒有借助眼睛的預言雪中送炭超前點映,柯培尚未回頭,先沒頭沒尾地說:“阿司,左前方30m,我們就能活下去。”
話音剛落,柯培聽見司瑞德不容置疑地喊道:“去找瑾。”
柯培小小年紀就是一個調皮搗蛋的機靈鬼,活了百年,世事變化無常,反而長殘了。他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強詞奪理:預言家身份沉重,生活苦悶,加上浪迹在深山老林的巨大信息差,顯得蠢有可原。
司瑞德的大力出了奇迹,沖擊得柯培犯了聰明:“阿司,我們為什麼不能一起跑出去?”
來自天生的巫師的力道分成了兩道路,一道撬開了預言家的生路,一道将大巫師推向相反的方向,生死不論。
柯培重重摔下山坡,一路滾石子似的最終撞上了一棵大樹,他聞到了一股腥甜的暗香,不計其數的紅花瓣在晦暗的視野中飄搖、零落成泥,驚動了無形的空氣,岔出無厘頭的絲線好像某種藤類植物的經脈。
司瑞德腦子清醒如臘月的寒冬——老巫師針對三人的陰謀正确如斯,先困住預言家,再誘騙木偶師上樓,下咒巫師,引導求生無門的木偶師跳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司瑞德不知道老巫師為什麼盯上滕木瑾,但是他是來救柯培的,如果老巫師把他們逼到了死局,他願意以死破局,保下預言家。
畢竟他稱他為天生的巫師,司瑞德選擇了救人。
漫天飛揚的塵土幾乎讓柯培嗆咳出心肺,預言降臨,柯培不受控制地回過頭,才模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在遇難地點,尖叫、發瘋通通沒有應景而生,他踉跄起身,小聲咕哝了一句:“阿司?”
滑坡後的土塊堆積的雜亂無章,東一塊凸起西一塊凹陷,精神動蕩的柯培重心不穩,堪稱是跪膝爬上去的。
司瑞德埋在哪裡,埋得有多深,他不知道。
他依照記憶徒手搬泥挖土,碎裂的土石比他人還要大,幹燥闆結的凝土好比泥漿,柯培的手指甲縫很快塞滿了泥土,漫出一絲腥紅的血迹。
他茫然了。
他知道司瑞德無法回應他的呼喊,所以他不白費功夫撕啞聲帶。
柯培拼命眨眼睛,妄想預言,然後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忘了,他從未成功窺探過司瑞德的命運。他不能預言巫師。
失魂落魄地反應了一段時間,柯培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
他怎麼也忘了?司瑞德的巫師權杖很特殊,它可以賦予亡人第二次生命。
啊?他做這些無用的傻事幹嘛?雖然糟糕透頂,看來大巫師以後要和自己這個旁門左道落得同樣的下場——失去巫師權杖隻能空手施法了。
柯培抑揄地想,司瑞德要以什麼方式複生呢?從地裡長出來嗎?
“去找瑾。”那人說。
柯培掐了一個凝水訣收拾幹淨自己,拍落塵土,一時間不敢回望身處的平野。
他笑嘻嘻地囑咐說道:“待在地下沒什麼不好的,我去找瑾了,你要早點長出來。”
事了,柯培獨自一個人爬下這片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