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學字也快一年了,閑時還常得探春指導,寫得有模有樣。王熙鳳樂不可支,越看越覺得女兒玉雪可愛,聰明伶俐,連忙招手叫她過來,一把摟在懷裡,“這次就不勞動我們姑娘了!下次要寫,媽再拜托你!”
鳳姐眼眸一轉,心裡有了主意,“彩明,聽着!照我說的寫!”
“是。”
這廂鳳姐口述,彩明潤色書寫,還沒寫完,小紅碎步疾走進來,瞧了一眼巧姐兒和彩明都在,“奶奶,外頭傳話進來。”
隻這一句,再無下文。鳳姐會意,讓平兒把巧姐帶進裡屋。口授完畢,叫彩明出去把拜帖和禮物命小厮一并送去曹司空府上。
“什麼話?說吧。”
小紅這才擡起頭來,面龐急得漲紅,幾步走到鳳姐身邊低聲報:“我爹娘得來的消息,叫我趕緊報與奶奶知曉。晌午那會兒,縣衙門口綁了十來個應召屯田的流民,打了三十棒。我爹去看過,都是咱們府上出去的家奴。”
王熙鳳聽後一言不發,站起來走到門口,秀眉倒豎,攥緊手一拳砸在門框上,喝問:“什麼罪名?可有直言是我們府上的?”
“說是尋釁滋事、藐視公堂。沒說是咱們家出去的。但是被打的裡頭有以前常在各府走動傳話的,别人認出來,也不稀奇。”
王熙鳳斜眼望望小紅,提拔這丫頭到自己身邊來果然不錯。遇事不慌,帶走身邊久了,還能幫她理理利害關系,不枉她這幾年費心調教。
“你去告訴你爹媽,就當不知道。甭管誰來問、誰來打聽,都說不知道、沒聽過,跟咱家沒關系!清楚了嗎?”王熙鳳當機立斷。
“是。”
王熙鳳獨自去開了家奴文契盒子,随手翻着出神。那日曹操回去,她就覺得這事還沒完。她是句句在理駁回去,可曹操始終沒個準話。如此也罷,她正好上門去問個明白。
仆役通傳。曹操端坐在堂上,手邊擱着拜帖,瞧王熙鳳由平兒相陪,走進來,邊讓座,邊發問:“夫人拜帖上明明寫的是,榮國府一等将軍賈赦和王夫人前來拜見……為何隻有夫人前來?”
明知故問!王熙鳳欠身,“望司空容諒,我家大老爺身體有恙,隻好妾獨自前來。”
“無事。”曹操似有意刁難,不給鳳姐上茶,反倒命下人煮酒呈上,“操新得秋釀,滋味甚好,可與貴府香茶媲美,夫人不妨嘗嘗。”
王熙鳳掃了一眼酒盞,半滴不飲,微笑道:“妾雖一婦人,也知道美酒要事成後喝才痛快。”
“哈哈哈哈哈……那天分别時曹某說什麼?夫人興許有求于我呢!”曹操兀自端酒喝了,揮手整袖,“那夫人就先說說什麼事吧。”
“陛下新頒的诏令,要從世家中挑選子弟充入禁軍。我家二老爺的孫兒賈蘭,就是我的侄兒,年紀還小,也不是習武的料,卻在名單上。我家二老爺的次子賈環,倒是一心想為陛下出力。”王熙鳳讓平兒拿出征召令,給曹操遞過去。
曹操也不看,故作難色,“名單指明要誰,我也不好随意更改啊……”
“我們不是不出人!橫豎差一個名字,又有多大分别呢!”
曹操也不應允,眯眼反複打量鳳姐,意味深長,“王夫人今日前來,不單單隻是為了這件事吧。”
“哈哈哈哈哈……司空大人知道,何須我多言呢?大人屯田不許脫奴籍的平民應招,就該早說啊!白紙黑字,寫在公文裡,我們豈敢不從?您不說明,白白害人挨打,欺負小老百姓沒處講理不成?”
“夫人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和曹某裝糊塗?”
王熙鳳半分不懼,扭過脖子冷哼,“妾實不知。”
“操自讨伐黃巾、董卓始,四處征戰。見多了饑民求食,白骨累累的慘景。夫人久在深閨,衣食無憂,想必很難想象。”曹操踱步到劍台前,背對王熙鳳,食指和中指并起,從劍身慢慢滑過,語氣沉重,“休說饑民,就是士卒,一旦糧草不繼,無力禦敵、被困餓死,或是餓急了,吃同伴屍體充饑的,不在少數。”
“唉……”曹操仰天歎息,“所以操攻下許縣,頭一件事就是屯田積糧。”
王熙鳳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曹操猛地回身,眼露兇光,厲聲喝道:“夫人可曾想過,你這幾十名家奴,就能毀掉我整個屯田大計!”
王熙鳳僵直了身子,硬撐着聽他說下去。
“世家多家奴,若是人人仿效夫人,都派家奴出去屯田。今日賈家的下人屯一百畝,明天李家的奴仆屯一百畝……長此以往,兼并占田,許縣郊外的田畝不就成了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私産!于士卒軍隊何益?于生民百姓何益?”
王熙鳳不由愣住,她确實預料過,可她也是為了家業,哪裡顧得上許多,“妾豈有大人這等眼光?萬萬擔不起這個罪名!”
曹操放軟了語氣,“操看在夫人面上,有意保全貴府聲名。隻讓滿寵責打家奴了事,并未公布内情。望夫人體諒曹某心意……”
“如此說來,妾還要感謝司空大人了?”鳳姐仍是不甘心,話中帶刺。
“操知道夫人心中不平。作為補償,府上兩位公子的事,操願意幫忙。”曹操步步走進,居高臨下俯視鳳姐,“可惜夫人不知,自己将要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