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霏吐出一口濁氣,歪倒在等候區的椅子上,徹底卸了力。
好人好事真不好做!
她環顧四周,仔細觀摩了一番這家縣醫院,看上去……好像還行?
這幾年,江城市大興周邊區域開發,基礎設施跟進得及時,縣醫院也建了新樓。甭管醫術如何,起碼,硬件看起來還算靠譜。
“咕噜——”
空空如也的肚子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在寂靜的走廊上格外明顯。
程霏霏苦笑了一下,眼睛瞟向醫院牆上的時鐘,嘴角一垮——都半夜了,她還沒吃晚飯呢,難怪這麼餓。
程皓南走了過來,拿着一手亂七八糟的單據,被他胡亂塞進了外套口袋。
一屁股坐進椅子裡。
這大半夜的,又是扛人又是辦手續的,水都沒喝上一口。
轉頭看到程霏霏緊皺的眉頭,程皓南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醫院會好好治的。”
程霏霏盯着明亮的手術燈,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警察已經到了,他們會聯系這孩子的家人。手術要好幾個小時呢,咱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該回去了。”
程霏霏點點頭,随着程皓南站起身。
兄妹倆邁着疲憊的腳步離開了醫院。
*
程廣材在家中守着一桌煎炸蒸煮的雞鴨鵝,一直枯坐到深夜,才把閨女盼來。
一見面就吓了一跳:“你倆身上這血是怎麼回事?”
程霏霏這才注意到,身上的裙子不知何時也蹭到了那個少年的血。
來不及細說,兩人一個鑽進一樓的卧室,一個奔上二樓,洗漱換衣服去了。
程霏霏仔細洗了個熱水澡,把每一根頭發絲上的血氣都搓幹淨,用最香的沐浴乳打了兩遍,确保自己無一絲異味以後,才慢悠悠地從衛生間裡出來。
對着鏡子吹頭發的時候,她突發奇想——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給醫院裡那個重傷的病号清理一下。
他的家人應該會做的吧?
晃了晃腦袋,程霏霏繼續吹着綢緞一般的長發,直到徹底幹爽。
她從飾品盒裡挑出一隻發夾,熟練地将長發挽起,換上輕便的T恤短褲,下樓吃飯。
程皓南也洗了澡,此刻正濕着頭發坐在餐桌邊,啃一隻鴨翅膀。
嚼着滿嘴食物,依然不影響他滔滔不絕地對程廣材講述他們今晚見義勇為的經曆。
說到程霏霏一個人半路下車去小巷裡截胡的時候,程廣材眉頭一皺,抄起一隻拖鞋,“啪”的一聲正中程皓南的腦門。
“你一個大男人,幹什麼吃的,讓霏霏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萬一出事可怎麼辦!”
“小叔!”程皓南抱着額頭,一臉委屈,“我這不是去給瓊……給嬸嬸買糖藕了嘛。”
身為羅美瓊的下屬,程皓南在工作場合還是非常職業地稱呼一句“瓊姐”,但在程廣材面前卻絕不敢這麼叫。
莫名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是個令程廣材非常不喜的稱呼。
果不其然,程廣材面色稍虞。
程皓南觑着他的臉色,連忙狗腿地将那隻拖鞋撿起來,送回他腳邊。
程廣材仿若無事發生一般,欣慰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一張彌勒佛似的笑臉這才轉向剛剛下樓的女兒:“霏霏,洗這麼久,餓了吧?我讓廚師把這些菜全部熱了一遍,來,趁熱吃!”
一邊說着話,一邊拿起筷子,給女兒的盤子裡連夾了好幾隻雞腿。
程霏霏乖巧地坐下,識趣地将雞腿叼進嘴裡,裝作不經意地問:“爸,杜溪的治安不怎麼好啊,竟然有混混當街打人。”
“嗐,不奇怪。”
程廣材一邊給閨女夾菜,一邊叮囑道:“北邊那一帶亂得很,都沖着老漁村開發來的,流動人口多,你以後少去。”
程霏霏嘴裡剃着骨頭,腦子飛快思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爸,我今天見義勇為了,心裡特自豪。我覺得,自己真不愧是您的女兒,頗有您年輕時的俠肝義膽之風!”
程廣材擱下筷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行了,我可以不跟你媽講。但以後,這麼危險的事情不許再做!”
又指了指埋頭吃飯的程皓南:“遇到事,讓你哥上。”
“記住了,謝謝爸!”程霏霏露出一個狗腿的笑,趕緊給親爹的盤子裡送上一枚大鵝蛋。
程廣材笑眯眯地咂了一口杯中的黃酒,對着桌上的年輕人道:“我在生意場上起伏數十載,從一個簡陋的小檔口開始經營,摸爬滾打至今,各種危險的情況也是經曆過不少……”
程霏霏知道,她爸又開始吹噓自己的創業史了,立刻關閉五感,開始扒飯。
程廣材是一個天生的生意人。
他初中畢業,沒什麼文化,最開始在體育公園旁邊擺地攤,賣盜版錄影帶。
好在為人活泛,嘴巴利索,生意非常紅火。賺了點小錢之後,立刻盤了店面,開始賣磁帶,賣CD……一路随着華語流行音樂的發展,自個兒的事業也跟着高歌猛進。
如今,在江城市連開了數家KTV,自诩是江城“樂壇”的半壁江山。
兩年前,忙于生意的程廣材忽然查出了嚴重的身體問題,去國外動了個大手術。
回來之後,便決定激流勇退,養病為先,把事業交給羅美瓊打理,自己跑到這山間“隐居”了起來。
程霏霏平時在江城上學,放假時才偶爾來一次。是以,程廣材這些年大多是自己呆着,和一群家禽為伴。好不容易見到兩個小輩,哪會輕易放他們回去。
說好的吃一頓飯,聊着聊着,就變成了小住幾天。
暑假還剩不少日子,程霏霏覺得,多陪陪她爸也不錯,便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