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霏隻穿了一條輕薄的連衣裙,連件扛風的外套都沒有。她像一隻柔軟的小兔子,蜷縮在江羽懷裡,自覺尋找着熱源。
江羽摟着她不盈一握的細腰,感到她的身體在輕輕發抖。
他退開一些,脫下自己的外衣,整個罩在她身上。
“太晚了,我送你回學校好不好?”
一聽要回學校,程霏霏哭着搖頭:“不回學校……他們在學校裡……我不回去!”
“他們”是誰?
江羽隻當程霏霏喝多了,盡量順着她,妥協道:“好,不回學校。那你想去哪裡?我們得找一個暖和的地方,這樣下去,你會凍壞的。”
聽到這話,程霏霏皺着眉頭,似乎仔細思考了一會兒。
她踮起腳尖,貼着江羽的耳側,颠來倒去地說了一個地址。
……
半個小時後,江羽扶着人,從出租車上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熱鬧的住宅區。
此處距離江城大學不遠,寬闊的人行道上栽種着整齊的行道樹,隔着一條馬路,就是江邊的濕地公園。
因着地段方便,不少江大的學生和教職工都住在這裡。
時間已經很晚,小區門口依然有背着書包下課回家的年輕人。保安亭裡的大爺正在值夜班,收音機裡傳出依哩哇啦的戲曲聲。
江羽背起意識不清的人,走進小區大門。
*
程霏霏的意識仿佛沉浸在一汪溫熱的泉水中,浮浮沉沉,混沌不清。
蜷了蜷手指,觸手是一片泛着體溫的肩膀。她才發覺,自己雙腳騰空,正伏在什麼人的背上。
這種感覺如此熟悉,令她剛剛風幹的眼角重新又濕潤了起來。
程霏霏張開雙臂,摟住身前的人,悶聲撒嬌:“走慢點,我頭暈……”
給她抱了一晚上,江羽已經習慣了各種突如其來的親近。他不由放慢了腳步,哄着背上的人:“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這片小區很大,植物密密叢叢,他背着人走了好久,才找到正确的樓棟。
進了電梯,四周的光線一下子明亮起來。
鏡面牆體映照出少女姣好的容顔。江羽看到鏡子裡的程霏霏雙目輕阖,檀口微啟,哭得眼角和鼻尖都紅彤彤的。
她緊緊環着他,胸前的柔軟嚴絲合縫地貼上他的脊背,令他渾身的汗毛都随着她的呼吸輕輕顫栗。
江羽的耳根已是紅到滴血。
電梯很快到達十五樓,江羽将程霏霏放下,輕輕晃了晃她的胳膊。
“醒醒,到家了。”
“唔……”
程霏霏靠在牆上,手下意識地在包裡摸索。窸窸窣窣間,一個暗色的物件掉了出來,“啪嗒”一聲,摔在地磚上。
江羽彎腰撿了起來。
是一個略微泛舊的皮質鑰匙扣。
——怎麼有點眼熟?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程霏霏一把搶了過去,塞回包裡。
“這是我的!”
江羽隻覺得好笑,不和醉鬼計較,扶着她的手,“滴”一聲打開電子門鎖,将人攙了進去。
摸索着打開牆上的燈,客廳霍然大亮。
這是一套很溫馨的小兩居,面積雖然不大,但勝在布置得清新雅緻,屬于女孩子的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的盡頭連着一處小陽台,此時,曳地的米色窗簾沒有拉合,露出大片綠意盎然的風景。
十五樓的視野絕佳,樹林之外,黑沉的江面一派風平浪靜,沿着模糊的岸邊燈火蜿蜒而去。
江羽蹲下身,脫掉程霏霏腳上的細軟小皮鞋,将人打橫抱起,放倒在了客廳奶白色的沙發上。
剛要起身,卻被程霏霏捉住了衣角:“……别走。”
“我不走。”江羽柔聲安撫着,慢慢松開她的手指。
程霏霏不安地蹙着眉,伸了伸胳膊,想要貪圖那個充滿安全感的懷抱。
江羽在房子裡轉了轉,找到洗手間,取下隔斷上的洗臉巾,擰開熱水。
程霏霏感到有什麼細軟的東西輕輕烘着自己的臉,将那些淚痕擦淨。
沙發的材質綿軟,是程霏霏最喜歡的款式。她拱了拱身子,找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江羽半跪在地毯上,注視着這張安靜的睡顔。
沒有了生動的情緒,這張臉顯得愈發柔和清純,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
他怔怔地擡起手,指尖在粉嫩的唇角處生生停住,不敢再靠近。
“李澤昱……”程霏霏似乎陷入了夢中,斷斷續續地呓語,“為什麼不喜歡我……”
江羽的指尖一僵。
她今晚哭得這樣傷心,原來是為了那個人。
對自己這般信任地投懷送抱,是不是也把他當成了誰?
江羽望着她毫不設防的睡顔,喟然輕歎:“就這麼喜歡他?”
沙發上的人睡得香甜,自然不會回答。
窗外,寒風裹着冷雨傾瀉而下,噼裡啪啦地砸落在窗戶上,将開闊的視野模糊成一片。
江羽抖開一條軟糯的羊絨毯,動作輕柔地蓋在她身上。
整個人卸力地坐在地闆上。
背靠着沙發,江羽聽着身後少女清淺的呼吸聲,心中也像大雨過境一般,濕漉漉的。
所以,那個家夥竟然……拒絕了你嗎?
江羽望着虛空,落寞地嗤笑出聲:“真沒眼光。”
牆上的時針走過一格,身後的呼吸漸沉,已經陷入深眠。
江羽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給程霏霏掖了掖被角。直起身的時候,視線忽然在半空中頓住。
客廳角落的置物架上,堆放着滿滿當當的黑膠碟片。最上面的一張,是著名小提琴家羽婷的同名專輯——《雨停》。
江羽怔怔地走過去,盯着那張碟片。
外殼的包裝有些許舊色,顯然經常被拿出來反複播放。
封面的設計很古典,上面印着羽婷端莊的容顔。
江羽望着這張臉,眼底逐漸泛起一抹溫柔的水光。手指輕擡,想要蹭一蹭專輯的邊緣。
最終卻又自嘲地一笑,讪讪地垂下了手。
窗外的雨沒有絲毫停歇的迹象,整個城市像罩在一塊巨大的玻璃罩子裡,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江羽最後看了一眼沙發上沉醉不醒的人,打開房門,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