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霏抿了抿唇,心裡想,差不多了。
她私藏了這麼久的秘密,竟然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李澤昱卻猶豫地問:“你要謝我什麼?”
他看起來好像完全不記得這樁事了。
程霏霏隻得耐着性子提醒:“三年前的夏天,你是不是去過帝都的仁和醫院?”
李澤昱稍一回憶,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
程霏霏指了指他手中的鑰匙扣:“你在帝都的街頭遇到了昏迷的我,把我送到醫院,這個是當時你掉的。”
李澤昱隻覺得匪夷所思:“那年,我的确陪爺爺去帝都看過病。隻不過,我不記得在路上救過什麼人,這個東西也不是我的。霏霏,你會不會記錯了?”
我記錯了?怎麼可能?
程霏霏無語地想,我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你啊。
她的大腦登時有點亂,硬着頭皮說:“你……你不僅把我送到醫院,還……還給了我錢,還有一張羽婷演奏會的門票,這些事情,你通通不記得了?”
“……羽婷是誰?”
程霏霏徹底傻眼了。
李澤昱回想了好半天:“名字聽着有些耳熟,好像是一個藝術家對吧?彈鋼琴的?”
程霏霏一張小臉愈發煞白,感覺整個世界都淩亂了。
一些記憶開始分崩離析,内心深處有個瘋狂的猜測急欲破土而出。
她一把揪住李澤昱的袖子,十分不客氣地質問:“你怎麼會出現在仁和醫院的急診?”
李澤昱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乖乖回答:“……我當時陪爺爺住院,偶爾會去急診當志願者,幫幫忙。”
程霏霏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連那截衣袖也攥不住了。
她記得,自己剛醒過來的時候,李澤昱就站在病床邊俯視着她。黑色的口罩懸在下巴上,露出關懷的笑意:“同學,你醒了?我去幫你叫護士。”
那笑容如此溫暖,像陽光一樣耀眼,帶着神奇的力量注入她的心。
自那之後,她便把這張言笑晏晏的臉深深印在了腦海裡,這麼多年都不曾忘記。
程霏霏顫顫巍巍地後退幾步:“所以……不是你送我去的醫院?”
她的手脫力地垂下來,目不轉睛地怔着,良久良久,默然不語。
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迫着她的呼吸,讓她覺得喘不上氣。
周遭的所有景象和聲音都開始扭曲,神經質地在她的大腦裡抽動起來,發出刺耳的譏笑。
李澤昱覺察到她的異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霏霏?你怎麼了?”
而程霏霏呆滞地凝視着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臉上滿是凄涼的驚惶。
她突然一把奪過李澤昱手中的鑰匙扣,緊緊攥在手中,眼神空洞又絕望,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李澤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試探着問:“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程霏霏低頭不語。
當然重要。
而這麼重要的人,被她認錯了。
她居然,認錯了人!
程霏霏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瞪視着李澤昱的面容。
她就在這麼一個錯誤的路人甲身上耗費了兩年多的時光,還鬧出了一系列自作多情的荒唐事!
她甚至為了這個男人,更改高考志願,放棄了去帝都找人的夢想,誤打誤撞地來了江大。
而真正的他,此刻又在哪裡呢?
一股窒悶的遺憾之情在程霏霏的心間彌漫開來,腦中渾渾噩噩,怅然之下,忽然想起去年背串場稿時,白紙黑字的一句台詞——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也許,這輩子,她再也沒有辦法找到他了。
這場曠日持久的暗戀,自盛夏裡開啟,又在嚴冬中止熄。
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場大烏龍罷了。
*
程霏霏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和李澤昱道别,又怎樣一個人回了家。
手機上似乎有誰發來了微信,她沒顧上看。
頭腦昏昏脹脹,四肢虛軟無力,好不容易挨乎着摸到沙發,躺下之後就沒能起來。
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
程皓南探手試了試她的額頭,見她醒了,立刻沖旁邊喊道:“醫生,我妹醒了,勞煩您來看看!”
而程霏霏扁了扁嘴,一把摟住程皓南的胳膊,不由分說就開始掉眼淚。
“嗚嗚嗚……哥,我覺得我好像一個大傻子啊……”
程皓南心疼地皺起眉,輕拍着她的背安撫:“沒事的,大不了以後哥養你。”
程霏霏嚎啕的哭聲頓住,抽噎着問:“……這哪跟哪啊?”
“你不是在擔心期末考試沒過麼?不要緊,咱家還有點家底,拿不到畢業證也無所謂,可以來KTV上班。”
“……”
程霏霏一把推開他,抹着淚花說:“我才不要繼承KTV!”
“那我繼承。”程皓南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我妹以後想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哥都支持。”
程霏霏這才破涕為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程霏霏沒什麼胃口,想要直接上樓休息。
程皓南叫住了她,遞過來一隻保溫桶。
程霏霏看着這隻眼熟的桶,訝異地挑了挑眉——這不是上回給江羽送粥的那隻桶嗎?怎麼會在這裡?
“不知道是誰放在大門口的。”程皓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應該是給你的。”
程霏霏接過桶,擰開蓋子,一陣香甜的氣息熱騰騰地撲面而來——
裡面裝的,竟然是滿滿的桂圓紅棗茶。
透紅的茶湯裡飄浮着圓鼓鼓的枸杞和桂圓肉,軟爛地打着滾,一看就用心煮了很久。
程霏霏捧着這壺湯水,默默地想,自己果真是一個大笨蛋,對不對?
一個人真的可以同時喜歡上兩個人嗎?
或許吧。
可若是真的發生了,與其苦苦掙紮,還不如聽從本心,直接選第二個好了。
——因為,你如果真的喜歡第一個,便不可能再愛上這第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