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玫眉梢一擡,表示不解。
“最近,我個人的事情有點多,可能沒法很好地兼顧欄目組的實習工作了。怕給你捅婁子,我就幹脆離職吧。反正對我來說,已經積累了寶貴的經驗,學分也掙到了,夠畢業就行。”
程霏霏垂着目光,端起那杯茶,輕輕一抿。
“哦對了,這個還給你。”
她從包裡拿出那枚優盤,推到紀玫跟前:“這些資料很有幫助,謝謝玫姐。”
紀玫的目光從優盤上擡起,在程霏霏混亂的臉上巡睃了一圈,微微笑道:“我給你這些資料,是想讓你盡快學習提升,好跟着我準備接下來一個很重要的采訪。沒想到,你居然跟我提離職。”
她歎了口氣,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個文件夾,遞給程霏霏。
“我本來想讓你以助理的身份,陪我出趟差,去争取一下這個采訪。”
程霏霏打開文件夾,微微驚訝——
采訪對象一欄寫着:國際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羽婷。
“羽婷老師近些年很少接受采訪,自從去了英國以後,更是一次也沒在公衆面前露過面,連一年一度的個人演奏會都停了。我反複争取了好多次,一直都沒有收到回複。所以我想着,這次帶你一起過去,直接登門拜訪。說不定,她看在我們誠意滿滿的份上,就點頭了呢?”
程霏霏有些吃驚:“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選中我?”
别說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就算她是正式員工,采訪羽婷這樣的樂壇知名人士,擱在整個江城電視台,也是衆人打破頭去争搶的機會。
而紀玫隻是會心一笑:“沒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她看了眼手機,起身送客:“我還要開個會,你先拿着這份資料回去,仔細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機會。辭職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談。”
她三下五除二便把程霏霏請出了辦公室,臨走的時候,還塞給她一包卸妝濕巾。
“感覺你會用得上。”
程霏霏歎了口氣,分手分得狼狽也就罷了,怎麼連辭職也辭不掉。
她将濕巾和采訪資料一齊裝進包裡,走出了電視台的大樓。
一出來,外面的日頭晃得人眼花,程霏霏重新将她的墨鏡戴上,一轉頭,看到蹲守在電視台大門外、一臉魂不守舍的江羽。
程霏霏:“……”
蒼天啊,他這是打算一直跟着自己不成?
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男朋友臉皮還挺厚。早上那樣一番狠話,竟然都沒能将他勸退。
程霏霏使勁眨了眨眼,将剛才那一瞥而勾起的淚意狠狠壓下。
此刻視線清晰,狀态OK,程霏霏在心中給自己鼓了鼓勁:要挺住,不能崩,如果當着他的面哭出來,一切就完了。
她像一隻高傲的孔雀那般,昂首闊步地走了出來。經過江羽身側的時候,脖子動都沒動,不賞給他一個眼神,徑直朝着外面的大街上走去。
江羽并沒有叫住她,隻是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前行的方向,擡腳跟上。
午後的天空風清日麗,陽光溫柔地灑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樹枝在微風中輕搖,反射着翠綠的光斑。
路邊的小公園裡,不時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鬧,清脆的笑聲傳得很遠。
整個城市的氣溫在逐漸走高,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夏。
程霏霏仰起臉,看到頭頂上空被江風吹拂的樹冠。
忽然想起那一年,她離家出走,獨自行走在帝都的胡同裡時,也是這樣的好天氣,也有同樣蔥郁的樹蔭……
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程霏霏的手指陷進掌心,指甲掐出一絲鑽心的疼。
這個動作令她稍稍清醒。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江羽就在身後,隔着不遠的距離,遙遙望着她。
兩人視線交錯,程霏霏将胳膊環在胸前,不耐煩地問:“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
江羽看上去不太好,哪怕在這樣晴好的光線裡,臉色依舊泛着青黃。眼睛布滿血絲,嘴唇透着白,大概一直沒有吃飯。
程霏霏的心一揪一揪,疼得酸楚。
“霏霏。”江羽擡起眼睫,直勾勾地望着她,“我想要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不打算要我了。”
江羽的聲音很輕,神色是凄雨一般的哀傷。
“如果不是因為處分的事,又是因為什麼呢?”
他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帶着自嘲的意味:“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是這副樣子,負債累累,一無所有。我不相信,你會突然因為這個嫌棄我。”
程霏霏梗着脖子,面上淡定如斯,内心早已慌亂如麻。
“……有很多原因。”
她托了托鏡片,盡力掩飾住臉部肌肉的瑟縮,老神在在地說:“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你明白嗎,什麼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膩了,煩了,厭倦了。”
胸口好像破了一個洞。
江羽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經被風卷了出去,随意砸在地上,摔得支離破碎。
他皺起眉,半晌,才艱難地喘出一口氣,聲音有些嘶啞:“能不能先不趕我走?給我一個機會,一些時間。或許,或許過一陣子,你的心情就變了。又或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我也不是那麼……令你厭煩。”
程霏霏的手藏在袖子裡,抖如篩糠。
她忽然轉過身,背對着江羽,用冰冷至極的口吻下達最後通牒:“我不喜歡讨價還價,我說什麼時候結束,就什麼時候結束。”
接着,又撂下一句:“既然分開了,那棟公寓你再住着就不合适了,限你四十八小時之内搬走吧。”
說完,程霏霏扶了扶臉上的墨鏡,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林蔭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