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微信頭像看着有點陌生,程霏霏忍不住問:“以前的微信,你不用了?”
“嗯。”江羽已經将手機收了回去,老神在在地倚靠着樹幹,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收到好友通過的提示,程霏霏催促道:“你怎麼不通過啊?”
江羽撩開眼皮,淡漠地注視着前方:“又不是我的微信。賠償的事,你聯系我助理。”
程霏霏:“……”
敢情她剛剛添加的,是他什麼助理的微信?
程霏霏感到出離憤怒了,忽然就能夠理解,為什麼人有時候要靠拳頭解決問題!
就在她幾欲發飙的當口,王旭升終于甩開了保安大爺的糾纏,成功進了大門,老遠就看到了樹下的程霏霏。
“程小姐——”他招了招手,小跑着過來。
程霏霏不得不用盡二十多年積攢下的修養,強行壓下想要暴揍江羽的沖動,轉過頭,沖王旭升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微笑:“王先生怎麼來了?”
王旭升被這個笑容看得一哆嗦,頓了頓,才殷勤道:“我看你連飯都沒吃完,就急匆匆走了,擔心出了什麼事,便一直在Look門口等着,結果看到你上了警車。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獨自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程霏霏勉強彎了下嘴角,正要回絕,身後,樹下的那人卻冷不丁一笑:“用什麼送?”
王旭升愣了愣,下意識回頭,隻見派出所門口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輛大型拖車,閃着黃色的警示燈,轟鳴作業着。拖鈎的另一端,正是他那輛違停的小轎車!
他嗷嗚一聲,立刻飛奔着追拖車去了。
江羽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
程霏霏臉上有點挂不住,雖然這個王旭升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系,卻莫名令她感到尴尬。
她不想繼續同江羽糾纏了,什麼話也沒說,擡腳就要走。
“我送你。”江羽忽然出聲。
程霏霏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别扭的背影透露出強烈的不高興。
她提着一口氣,陰陽怪氣地答:“您可是當紅大明星,貴人事忙的,送人這種小事,哪敢勞煩江先生親自——”
卻聽到江羽在身後打電話:“祁星,你過來送程小姐一趟。”
程霏霏:“……”
她猛地轉過身,大聲喝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程霏霏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派出所的大門,招手攔下一輛夜間的士,一溜煙消失在了街角。
*
進了家門,蹬掉鞋子,程霏霏從玄關的五鬥櫃翻出一枚鑰匙,沖向走廊最深處的房間,将門鎖幾下扭開,猛地一推。
實木門闆大力撞向牆角,發出一聲鈍響。
她像一隻怒氣沖沖的河豚,旋風般沖進去,抱起房間中央的人型立牌,不管不顧地奮力砸到牆上。
立牌撞到牆面,發出一陣摩擦的輕響,又輕飄飄地落回到地闆上。
程霏霏覺得不夠,又重新拎起來,再次狠狠一砸——
“江羽,你個混蛋,我讨厭你!”
立牌終于承受不住憤怒的撞擊,腦殼已經彎了下去,隻剩最後一縷泡沫纖維搖搖欲墜地連着。立牌臉上萬年不變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燦爛,透露出一絲詭異的荒誕。
那笑容落在程霏霏眼中,和今晚樹影裡的調笑一樣刺眼。
她突然揮起胳膊,一拳砸在立牌的臉上,硬生生地将紙闆戳了個洞。
礙眼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程霏霏一屁股坐在地闆上,這才發覺自己腦門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歪七扭八,像是剛剛結束一場格鬥。
她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汗水,撐着膝蓋起身。
房間很空,滿地七零八落的塑料泡沫随着微弱的氣流輕輕浮動,中間一個打穿了臉的歪脖子立牌扭曲地躺在地上。
七年了,三個立牌倒得倒、壞得壞,如今,隻剩下這最後一個,被她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度過了數不清的日與夜。
怎麼也沒有想到,最終,竟然是被她親手砸爛的。
程霏霏走到窗台前,一把推開窗戶。
後半夜潮濕的風灌了進來,房間裡長久滞悶的空氣再度開始流動。
她安靜地伫立在窗前,默默地想,程霏霏,你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呢?
他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七年歲月流轉,曲終人散,彼此的生活軌迹和現狀俱都大相徑庭,再怎麼禮貌冷淡的疏遠,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事,何況……
程霏霏低下頭,鼻尖一絲酸脹緩緩蔓延,洇紅了眼角。
何況,他早就有别人了。
胸腔裡像鑽進了一陣幹枯的風,卷着經年的碎石和砂礫,刮擦着她的心口,疼得人直想落淚。
月光如昔,穿過雲層照進來,撫在她輕輕顫栗的肩頭。不遠的玄關處,一口黑色的小牛皮包大喇喇地橫在地面上,正是她今天背出門的那一隻。
包口洞開着,露出半截粉殼手機,屏幕忽地一亮,蹦出一條微信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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