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僵屍悄然出現院落裡。
它體态輕盈,漂浮在半空中,像一個玩心大發的孩子,對什麼都好奇。
到處亂飛的它先是摸摸青袍道長的腦袋,在對方揮袖打它之前,飄到紅門小廟之上,吊兒郎當的它身形潇灑優雅。
一角飛檐高翹着,紫袍僵屍腰間垂落的劍穗晃蕩,為它增添了三分儒雅。
僵屍靜靜看着青磚縫裡排列整齊的黑色螞蟻,它們就是勤勞的搬運工,或舉着米粒,或舉着死去的螳螂,在小廟前組成了一個回環往複的列隊。
它伸出手,破壞了其中一處,黑壓壓的隊伍有了缺口,不少螞蟻改變其行進路線。
命運也随之改變。
靜谧的院落裡,金光亮起,一個雕像的虛影閃過,什麼東西被取走了。
紫袍僵屍身形逐漸凝實,灰白眼珠中的靈性浮現,仿佛被什麼上了身,他扭動僵硬的脖子,活動了一下身體。
兩個從小到大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的死對頭,此時此刻,竟然雙雙沉默。
殷蒼擡頭,傅星晖正巧回頭看他。
風吹過,無數樹葉随之搖曳,發出令人清爽的聲響。
二者相顧無言。
*
道觀前的廣場上,正牽着牛鼻環的老道長在趕牛,一大一小兩隻牛,這是香客送給他的,但是張一輝不能收。
牽牛的老道長正要下山,他遇見了浩浩蕩蕩的一幫人,男的闆着臉,女的興奮,半大的孩子興奮拍手,皆來勢洶洶。
這氣場似乎是來找茬打架的。
神色凝重的道長手一松,大牛和小牛都自由了,天真好動的小牛對一切都好奇,離開了母親身邊,在白青觀裡四處走動着。
哞~
人類對命運的無力,往往來源于信息的不對等,尤其是另一個存在感很強的他自己。
情緒崩潰的傅星晖雙手顫抖,表情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懑,聲音卻小:“殷蒼你知不知道你承了多大的情?!”
“不應該是你承情嗎?”殷蒼回嗆他。
面容嚴肅的傅星晖反駁道:“你看他親近我嗎?”
僵屍道長呲牙,對傅星晖沒什麼好感。明明他們長得一樣,對待殷蒼的态度卻截然不同。
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傅星晖眉頭緊鎖,忍不住吐槽說:“這願望不靠譜啊!”
他不想變僵屍。
“你為什麼要複活我?”傅星晖這句話像根刺,狠狠紮進殷蒼心裡。
“我死了就死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你這是剝奪了我死亡的權……”
啪,殷蒼一巴掌甩過去。
捂着微紅的臉,傅星晖之前埋怨對方的灼熱氣焰消失,他看到了哭出來的殷蒼,對方身體顫抖。
豆大的淚珠從死對頭臉上滑落。
傅星晖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
“我複活你?是我想複活的你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殷蒼泣不成聲,卻執拗地和傅星晖吵架發洩壓抑的情緒。
“什麼叫你死了就死了?我才不要你換我活!你沒本事當個屁的英雄!”
很少見到如此脆弱的殷蒼,罕見的,傅星晖沉默了,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他說:“願望能收回嗎?”
沒有回答,風中隻有無助的哭聲。
這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
紫袍僵屍看見殷蒼在哭,頓時慌了神,在傅星晖身邊手舞足蹈,希望他有點眼力見,不要當一個木頭。
僵屍推着傅星晖向前走,“诶?”
木頭似的傅星晖讓僵屍煩惱,他又指了指殷蒼,表情兇狠,呲牙讓自己動作快一些安慰他。
不知道為什麼,傅星晖無師自通,很快理解了對方的意思,“要我安慰他?”
紫袍僵屍用力點頭。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僵屍沒反應,或者來說,他不想和傻子一樣自己交流。
很顯然,它不說傅星晖就不動。
眼眶紅.腫,殷蒼的哭聲越來越小,蜷縮着雙腿,将腦袋埋進昏暗的臂彎裡,他難過。
為什麼要讓他經曆這一切?
被最熟悉的人傷害這滋味竟然這麼難受?
眼前破碎殷蒼流露出的傷感難過,這一幕光景讓僵屍快心疼死了,他不情不願地點點頭,算是回答了他自己的問題。
“那你是我的什麼?”
“嗷。”
【穿越時空的思念】
傅星晖不懂僵屍的語言,但紫袍道長貼心地翻譯給他聽。
很明顯傅星晖還有問題要問,但三緘其口的紫袍僵屍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他不願意和自己再費口舌進行無意義的對話。
傅星晖歎了口氣,單膝跪在殷蒼身邊,袖子抹走他臉上的淚水,衣袖上沾染了點點濕痕,像他們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是我草率了。”
“對不起。”
“别哭了。”
生硬的安慰一出,傅星晖自己都覺得尴尬,和死對頭這樣平和的相處還是頭一次。
穿着病号服的殷蒼不斷抽噎着,他連夾克外套都沒穿,隻顧着追瘋了一樣的傅星晖,這下冷得他瑟瑟發抖,牙齒都在抖顫。
傅星晖替他粗魯地擦掉眼淚。
殷蒼撅嘴,“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