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看起來脆弱,可性情卻倔強得很。即便小春再疼,也絕不會向楚麟求饒。楚麟對此感到新奇有趣,因此試了很多新奇的法子,可小春不會說一個字,也不會流一滴淚。
可是今天,小春卻破天荒地向自己服軟——
楚麟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覺得興味平平的根源在那兒了。以往的那些玩伴,隻要稍加手段,便會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楚麟看慣了這些求饒的戲碼,隻覺得無味無趣。可小春不一樣,小春像株雜草,明明看似一點風雨就可以徹底摧折,卻又能憑借着春風再次生長。
可就是這樣的小春,卻為了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姑娘,隐忍又不甘地向楚麟流露出了哀求。
奇怪,太奇怪了!
楚麟恨不得長笑三聲,他終于找到更有趣的玩法了。
鞭打,棍棒,捕獵,甚至于最後的死亡都太無趣了,因為這些僅囿于皮肉之痛,但倘若換一種法子呢?
楚麟看着小春,露出一個格外真誠、誠心實意的笑來:“我真的好喜歡你呀,小春。”
小春頓了一下,一陣徹骨的惡寒湧上心頭。
明天,明天那個送果蔬的伯伯便會來,小春也已經打探清楚了時間。可以的,明天一定可以出府。小春想,逃出了楚府,自己便要離開金陵,要逃得遠遠的,一輩子也不回來。
小春擡了擡頭,看了眼昭昭天日,他心中的希望好像都被這耀眼的天光所激發了出來,愈演愈烈。
可小春沒有發現,陽光被楚府的飛檐鬥拱所遮掩,天光燦爛如許,卻沒有一點照在他的身上。
......
楚麟今天沒有再戲弄小春,而是避開小春,找到了月溪。
月溪的脊背緊貼着牆壁,她退無可退,她的面前是不斷發出“呼噜”聲,對着自己磨牙霍霍的惡犬,而那惡犬身邊正是楚麟。
“别怕。”楚麟拍了拍萬鈞的腦袋,萬鈞當即讨好地收回利齒,用舌頭舔了舔楚麟的手,“月溪姑娘,你若告訴我你同小春說了什麼,這些都是你的。”
月溪身前散落着銀元寶,那都是楚麟好整以暇擲出的,試圖讓月溪說出她與小春談話的内容。
月溪一年的工錢也沒有一錠銀元寶,可是月溪想,這......這怎麼能說呢?要是說了,小春會怎麼樣?但是、但是如果自己不說......那她又會怎麼樣?
月溪顫抖着看着萬鈞,似乎害怕它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将自己生吞活剝。
楚麟似乎看出了月溪的害怕,他突然擡腳踹上萬鈞的腹部,萬鈞被他踹得向後倒去,随後立即爬起,伏在地上嗚咽着,夾着尾巴不敢擡頭。
“走開。”楚麟有些不耐煩了,對着萬鈞吼道。
他這樣喜怒無常,即便是對着自己最寵愛的獵犬。
萬鈞不敢回頭,立刻向後退了幾步,随後向遠處跑去。于是這裡就隻剩下了楚麟和月溪。
“萬鈞走了,它傷害不到你。”楚麟向來是利用萬鈞來恐吓、折磨别人,可現在的楚麟,不想再用這種野蠻的法子了,因為他突然發現,人心才是最好玩的。
楚麟笑着,露出虎牙,從衣袖中掏出一錠金元寶來,抛在月溪的面前,月溪被那金元寶折射出的反光亮得晃眼。
一錠金元寶......月溪知道這樣太辜負小春,可她想,自己要多少年才能攢出這一錠金元寶呢?
不行、不行......月溪别開目光,不欲再去看那錠金元寶,可楚麟又慢慢悠悠地掏出另外兩錠金元寶來,丢在月溪的身前。
“月溪姑娘,我知道你老母不易,年過花甲,雙目眇盲,卻還要納草鞋補貼家用。她太辛勞,如此操勞一生,也不過希望能為自己的女兒攢些嫁妝,莫要讓婆家瞧不起她。”楚麟隻一句話,便早已有人将月溪姑娘的身世家底翻了個底朝天。
他字字句句,都戳在了月溪的心坎上。
“你在楚府做工,也很是不易。楚府雖不克扣銀錢,可這金陵城花銷也大,很難省下錢來。三錠金元寶,足夠你帶着老母回鄉,也讓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楚麟隻是說了這些,他沒有問月溪願與不願。
世上的事情哪有什麼願與不願,天下熙熙,利來利往,之所以不願的,隻是利益不夠罷了。
月溪猶豫着,掙紮着,她目光遊離着,最終還是看回了那三錠金元寶。
月溪緩緩地蹲下身來,從塵埃中撿起那三錠金元寶。
這不能怪她,楚麟太兇殘,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況且......況且她與小春不過才結識十幾日,這樣淺的緣分,月溪可以灑些眼淚,可卻沒必要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最重要的是,三錠金元寶,三錠金元寶啊!她做夢也不敢奢望這般的橫财。
有了這些金元寶,自己年邁的母親就不用操勞,自己也不用再為他人做工了,她們可以在家鄉置幾畝薄田,經營些小産業,經營得當的話,一輩子都不用愁......
所以,小春啊,對不起。
月溪流下一滴眼淚,落在了金元寶上,但很快便看不見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俗話說的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楚麟笑道,“月溪姑娘請講,我側耳躬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