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藥......張老四,你做夢......”鸢二姐此時,卻更瘋瘋癫癫了。
“臭婊子,把解藥給我!”張老四實在害怕,他将匕首抽出來,又狠狠刺了下去,鸢二姐又是一聲尖叫,牙關都在打顫:“你想都别想!張老四,哈哈哈哈,再過一會兒的功夫,你就要死了,五髒俱爛!”
“解藥、交出解藥!解藥!”張老四一邊吼着,一邊瘋了似的一下一下刺着鸢二姐的手臂,幾乎将鸢二姐的手臂搗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鸢二姐冷汗濕透後背,她疼得沒力氣說話,可還是拼了命地嘲諷着:“......老娘我啊......要、要看你先死......”
“解藥......”張老四的動作終于慢了下來,毒藥發作,他實在沒有了力氣。
“撲通——”張老四終于無力支撐,倒在了地上,匕首也掉落在地。
鸢二姐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在後怕。隻差那麼一點,張老四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二姐,我錯了,你把解藥給我吧......”張老四痛哭流涕,“我還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要不是你想殺我,我絕不會和你動手的,二姐......”
“老娘......老娘确實想過要殺你,若不是你太絕,要先發制人,我又怎會......”鸢二姐血流不止,幾近昏迷,“說什麼不會和我動手,事到臨頭,還在騙老娘,你不就是想和那小子一起害我嗎......”
“什麼!”張老四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可聽見鸢二姐這句話,卻陡然叫喊道,“分明是你要和那小子害我,你還夥同那小子,殺了劉千斤,下一個就要來害我!”
“老娘我什麼時候要殺劉千斤......”說到此處,鸢二姐登時一抖,她似乎想到什麼,莫大的恐懼自心頭湧出,将鸢二姐整個吞沒。
“嘎吱——”房門被推開,一盞燭火亮起。
張老四與鸢二姐都沒有力氣擡頭了,他們被那火光刺得眼睛疼,待緩了緩,他們才看清,那捧着燭火進入房中的,正是原本應該被鐵鍊鎖住的小春。
火光照耀着小春俊秀的面容,小春那張漂亮的臉,在此刻卻顯得有些森寒飄渺,令張老四與鸢二姐都不住地發着抖。
“是......是你!”張老四與鸢二姐這才反應過來。
張老四拼命伸手去夠匕首,可那柄匕首,卻被小春擡腳踩在了腳下。至于鸢二姐嘛......
火光照亮了一切,鸢二姐身上血痕遍布,那條右臂,整個已經看不出人形了。
他們二人此刻就如同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小子,你、你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我怎麼那麼容易就信了你,怎麼會......”鸢二姐哈哈大笑,一滴眼淚卻順着面頰滑落,她悔不當初。
小春看着他們二人,一個是瀕死的張老四,毒藥發作,他隻能掙紮着苟延殘喘,一個是雙手俱廢的鸢二姐。小春搖了搖頭:“你以為害你們的,是誰?”
“是我嗎?”小春指了指自己,“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我隻是将你們所想又不敢講的,說了出來而已。”
是啊,是啊,張老四和鸢二姐都是老江湖了,怎會那麼容易相信小春,隻不過是因為,小春說的,正是他們心中所想。野草遇星火,霎時燎原,小春隻是那一星火種,真正緻二人死地的,不過是他們心中的,各懷鬼胎。
張老四丢下鸢二姐,早疑心她會報複。三人分贓不勻,早生嫌隙。劉千斤死,鸢二姐無情之至,張老四心懷異念。
最後,幾百兩白銀在前,誰不想盡數獨占。
“老娘我騙人一輩子,今天......卻被一個小子給騙了。”鸢二姐盯着小春,露出一個笑來,“你要殺我,來呀,不過人頭點地,老娘我才......”
“殺你?誰說我要殺你?”小春俯視着鸢二姐,從袖中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來,鸢二姐登時神色一變。
“你還認得嗎,這是我從你的行囊中找出的名冊。上面記載的,應該是被你拐賣的孩子和婦女吧。”小春翻了翻,随意挑了幾個名字,念了出來,“金陵城郊徐家莊,徐小蓮,年十一,賣入蘇州香雲坊,白銀五十兩......”
“徐家莊媳婦李湘,年二十二,賣給地主王老爺作妾,白銀七十兩......”
“趙家村趙金童,年九歲,賣給馮老爺作小厮娈童,白銀六十兩......”
“徐家莊新嫁少婦白芸,年十八,無福,死......”
這個名字一出,張老四登時一顫,全身都抖如篩糠。
白芸,白芸,那不就是當初被自己殺死的,那個、那個女人......
“嘩啦——”似有一陣陰風吹來,小春手中的燭火閃爍了一下,張老四卻好似看見了什麼,眼睛凸起得近乎非人力所及,他渾身抽搐,呢喃道:“别、别來找我,别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是不小心的,我是不小心的啊!是她,是她把你的臉劃花了,把你推到深山老林裡。我還祭拜過你的,真的,真的!”
張老四話音剛落,突然就像被憑空扼住了咽喉一般,“嗬嗬”地喘着氣,瞪大着眼睛,一句話也說不來。他的喉骨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真的在被什麼東西擠壓似的。
這景象太過詭異,也不知是毒藥發作,還是那白芸的冤魂,真的來找張老四索命。
“咔擦——”仿佛是喉骨被捏碎的聲音,就這樣,在漫長的痛苦與悔恨中,張老四痛苦地停止了呼吸。
或許真的是怨債有主,善惡有報。
小春手中的燭火重新變得明亮,那陣陰風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沒有來過一般,癱倒在地的鸢二姐被吓得幾乎癡愣,她硬撐着、哆嗦着看着小春,牙關打顫:“你玩的什麼鬼把戲,可、可吓不住老娘的,你要殺要剮、你......啊!”
小春用布條勒住鸢二姐右臂的傷口,稍稍抑制住泉湧般的血液,他認真地看着鸢二姐,道:“我不會殺你。”他說着拿出一個手帕,那手帕上浸潤的,是鸢二姐的蒙汗藥。
那張手帕迷暈過很多人,如今卻輪到了鸢二姐自己。
“你......你要幹什麼......”鸢二姐現在,真是怕極了小春。
小春沒有留情,他用手帕捂住鸢兒姐的口鼻,鸢二姐雙腳在空中踢蹬幾下,随後就沒了聲響,被迷暈了過去。
小春将鸢二姐放進木箱中,那曾是放置小春的地方。小春穩穩地背上木箱,就像他曾經背負着鸢二姐,那時的鸢兒一樣。
瞌睡的夥計被腳步聲驚醒,他揉着眼睛問道:“客官,這大半夜,您是要去哪兒啊。”
小春丢下一粒碎銀,權作房錢,他問那夥計道:“你知道徐家莊要向哪裡走嗎?”
“徐家莊——”那夥計将那粒碎銀子笑着收起來,“客官,我們這小客棧,用不了這些銀子的。徐家莊啊,那可有些遠哩,沿着客棧前那條路,一直向南走,中間問些路人,也便能走到了,若是想走的快些,得從那林子裡穿過去......”
小春問了那夥計,快些的路該怎樣走,待記住了,便點了點頭,向客棧外走去。
客棧外拴着一匹老馬,正無精打采地甩着尾巴。小春試探着摸了摸那馬的鬃毛,老馬并未反抗嘶鳴,而是親昵地蹭了蹭小春的手。
小春呢喃道:“要辛苦你了。”他将裝着鸢二姐的木箱牢牢捆在馬背上,随後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斷了拴着老馬的繩索。
客棧内的夥計正要再次睡着時,隻聽一聲響亮馬鳴,随後是馬蹄踏地的聲響。
那夥計一驚,連忙拿起提燈,三步作兩步地往客棧外奔去,可留給他的隻有老馬與背上之人漸漸遠去的背影,與馬蹄飛揚之間蕩起的塵埃。
那夥計幾欲罵娘,可他低頭一看,一道銀光閃過,他好奇地用提燈一照,卻發現地上明明白白放着兩錠銀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