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北上,向京師駛去,估摸着行程,得一月有餘才能到達京師。那名“男姑姑”也不着急,吩咐着手底下的漢子入住一家客棧,命人将小春四人關在一所房間之中,房門左右皆有手下看守,難得一點逃離的機會。
何田田适應得很,左拍拍床褥,右靠靠桌椅,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李有餘仍是精神恍惚,小春安安靜靜的,不知在想什麼,而魏蘭庭則是被人押着進來的。
那男姑姑沒好氣地踹了魏蘭庭一腳,将人踢進房間。魏蘭庭本出身官宦世家,哪裡受的了這樣的屈辱,他氣紅了眼,想同那男姑姑理論,卻被人壓住了左右肩膀,動彈不得。
男姑姑走進房門,分别打量了四個人片刻,随後在桌邊坐下,翹着腿,姿勢分外嬌柔。何田田頗為殷勤地為男姑姑倒了茶,男姑姑“嗯”了一聲,神色才有所緩解。
“咳咳。”他清清嗓子,“今日人齊,姑姑我便好好說道說道。姑姑我姓王,名福源,乃是京師韓家潭怡情院的掌櫃。如今下江南,花這好些真金白銀買你們,也是要帶回去好好調教的......”
魏蘭庭教養再好,也忍不住“呸”了一聲:“你強買強賣,不怕遭報應嗎?”
王福源翻了個白眼,伸出他保養得細嫩白皙的手,拍了拍魏蘭庭的臉頰,随後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巴掌。
“啪!”
“姑姑我說着話呢,也有你插嘴的份嗎?”王福源從袖中抖落出幾張憑據來,拿出魏蘭庭的那一份,放在魏蘭亭的面前,抖了兩下,道,“看清楚了?白紙黑字紅手印,你賣身到我怡情院,那是闆上釘釘,證據确鑿,難不成還想抵賴?”
“你......我從未想押過什麼手印,分明是你和那夥不法之徒......”魏蘭庭咬牙切齒。
“小魏啊,我可要奉勸你,你如今沒有戶籍,寸步難行,賣身的憑契又在我手裡。你若是還想走,我也不攔你,怕隻怕你還沒走出城門,便又被人逮了送到我這裡來。”王福源斜着眼撥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這些話,也是姑姑我要同你們說的。”
“既然已經半步跨進了怡情院的門,那生是怡情院的人,死也是怡情院的鬼。若是你們一個個還動歪心思,那就别怪姑姑我不客氣——”王福源話鋒一轉,嘴角擠出一個虛僞的笑來,“但若是你們聽姑姑的話,姑姑保管你們個個成材。”
“聽清楚了嗎?”王福源的眼神自左至右掃過小春他們,尾音拖得綿長。
何田田當仁不讓,笑容滿面:“姑姑,聽清楚了,聽清楚了。”
李有餘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怯懦,又有些迷糊:“......知道了。”
魏蘭庭一聲不吭。
王福源的視線,最終落到了小春身上。
小春就站在那裡,他既不低下,也不高尚,既不殷勤,也不害怕,因為這些無關痛癢的威脅對小春來說早已寡淡如水,他面對這樣的局面,已經能夠平靜地抉擇出,對自己最有利的答案。
“你呀,是姑姑最看好的。”王福源看到小春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下。他說的确實是真心話,近些年怡情院盡走下坡路,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他這才下江南,想尋些南方的新鮮面貌。誰知道天上掉餡餅,掉下來小春這樣的人物。
也甭說什麼才情不才情,他若再長開些,隻需往那兒一站,滿京城的王侯公子都得望風而來。到時候金子銀子,那就當真如流水般進賬了。
“叫什麼?你可别傷了姑姑的心呀——”王福源都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小春擡起眼眸,看着王福源。王福源被他點墨似的眼睛看着,幾乎都要跌進小春眼裡的幽深了。
一時間房中寂靜。
過了片刻,王福源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小春這才笑了下。
他這一笑,可不得了。連王福源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叫他晃了神。
“我叫小春。”小春道,“姑姑放心。”
他沒說聽沒聽清,也沒說知不知道,他隻說,讓王福源放心。
常言道心煩意燥,人的心呀,颠三倒四,七上八下,究竟要放在哪裡,才能心安呢?
王福源隻當小春順從了,他登時喜笑顔開,用手帕捂住嘴,一副忸怩作态的模樣:“好呀,好呀,小春不愧是姑姑最看好的。”
“至于你嘛——”王福源瞪了魏蘭庭一眼,“今晚給我好好思量思量,明天若再這般晦氣,有你苦頭吃的。”
王福源擺擺手,示意左右的人放開魏蘭庭,魏蘭庭似乎還想撲上來,可他四肢發軟,隻能趴在地上,狼狽至極。王福源哼了一聲,對四人道了句:“今晚在這房中歇息,誰也不準給姑姑找麻煩,惹事情的,仔細你們一身皮!”
他恐吓一番後,這才大搖大擺,帶着手下走出了房間。
“砰!”
房門被關上,但顯然房門外的人沒有走,燈光将門外的人影照得一清二楚。
魏蘭庭趴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何田田冷笑一聲,伸着懶腰霸占了唯一一張床榻,打着哈切道:“一天下來真是累死小爺了,我要睡了,我若睡不好這皮膚可是會暗的,至于你們,就在地下拿床被褥鋪着睡吧......對了,那個,小春,你若是少占點地方,我倒是能勉強讓你上床.....”
他那雙精明的眼睛骨碌一轉,一轉便是一個主意。小春第一次對付這樣的人,頗有些無奈:“多謝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