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夜風呼嘯,長夜漫漫。
......
“手再擡高些。”碧柳敲打着何田田,“肩膀再壓低些。”
何田田照他說的,調整了下自己的姿态,碧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個樣子,就這樣,練個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何田田哀求道,“柳哥,這時間太長了,手都要麻了。”
碧柳嗤道:“不下苦功夫,哪裡能練出姿态。”
何田田不說話了,隻得保持着這别扭的姿态。
“嘶——你這笨小子!”碧柳瞧到李有餘時,不禁扶額歎息。
隻見李有餘翹着的蘭花指,活生生像隻雞爪,碧柳一瞧,就覺得頭疼得不行。
碧柳直接上手,将李有餘僵硬的指節搬了回來:“這樣,這樣才叫蘭花指!你方才那是什麼東西!”
“對、對不起。”李有餘低聲道着歉,可手指仍是僵硬得很。
碧柳翻了個白眼,幹脆不管他了,轉頭看向魏蘭庭。
王福源吩咐過了,這小子不配合,一月後第一個便将他賣出去,也省得費心,因此碧柳對魏蘭庭也不上心,由得他去。
最後,碧柳看向了小春。
小春什麼也沒練,因為碧柳覺得,他光站在那裡,便足夠動人了。
後天種種粉飾,總覺得是玷污了他。
“小春,你、你......”碧柳你了半天,最後道,“你替我劉管事那裡,取些東西來吧。你同他說我的姓名,他便知道要給什麼了。”
小春點了點頭。
劉管事辦事的地方不遠,小春走了片刻,便到了劉管事的門前。
“咚、咚、咚——”小春敲着門。
“進來吧。”是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
小春推門進去,向那年老的劉管事道:“碧柳叫我來取他的東西。”
“碧柳的東西?”劉管事用食指擡了擡自己的西洋眼鏡,一邊在雜亂的桌上找着,一邊呢喃道,“碧柳的東西......诶,碧柳的東西在哪兒呢......”
“哦,找到了,都放了幾日了,也沒見他來取。”劉管事終于從一堆雜物中,翻出一個油紙包裹着的物什,似乎是放着什麼草藥,遞給小春,“這就是了。”
一陣刺鼻的氣味隐隐約約地傳來,小春狀似無意地問道:“老先生,這是什麼?”
劉管家似乎有些不屑:“哼,是硫磺呗。他們做這行當的男子,總歸是有些毛病的......”
當時已有火藥,硫磺等易燃之物常用作火藥原料,可硫磺同時也是一味中藥。硫磺歸腎經,入藥可補火壯陽。
碧柳久經情場,就算年輕氣盛,也禁不住有些腎虧,總得找些藥物來補上一補,這硫磺便是上好的藥物。
小春眼神微動,随後無事一般,同劉管事告了别,走出門外。
藥包被小春藏進衣袖中,小春走到一個偏僻之地,确定周圍無人,才小心翼翼打開了藥包。
其中果然是整塊的硫磺。
小春從整塊硫磺中取了些小塊與粉末,裝入自己的囊中,随後将油紙重新裹了起來,其它同原來一般無二,這才重新将藥包提在手中,向碧柳所在之地走去。
......
很快半月過去,賞梅宴之期越來越近,王福源在京師上流人物中固然上不得台面,可他的怡情院,還是夠這些公子老爺消遣的。王福源尤其看重這場賞梅宴,他早已安排手下舊人排出了一檔又一檔新鮮節目,也督促着新人練習言行舉止。
這是怡情院翻身的一次機會。怡情院這些年來,生意大不如前,王福源要借這次賞梅宴,重新奠定他在相公堂子界的地位。
而他這次的底牌,則是小春。
王福源相信,小春隻要在那兒一站,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一躍稱為相公界的頭牌公子,那時候怡情院的名号便會再次響徹京師,白花花的銀子便如流水進了他的腰包。
因此,王福源此次還将怡情院用于演出和經營的“寒江樓”裝扮一新。
樓内台上,四面挂着淺紅幔紗,飾以流蘇珠玉,奢華至極,隐隐綽綽欲語還休,到時候燈火一點,該是何等美景。
王福源仔細吩咐着下人,要将幔紗都薰一遍香,最好是梅香,才同賞梅宴相稱。
暗香浮動,月上柳梢,王公赴宴,王福源一想到如此盛景,簡直笑彎了眼,這場賞梅宴,定能成為日後京師的一段佳話。
于是怡情院上上下下,皆為這一場賞梅宴四處奔忙。而這邊,下人們正趕忙調制着香料,準備将幔紗薰上個十天半月,直到香味沁人心脾,才能挂上樓台。
“哐當——”房門被推開,下人們望過去,向來人點了點頭:“碧柳公子、各位公子安好。”
門外原是碧柳,帶着一衆男子走了進來,他似乎格外關照小春,也将小春帶了來。
“半月後便是賞梅宴,我們也來取些香料,熏熏衣裳。”碧柳道。
碧柳身邊的男子們,一個個也同他一般妩媚妖娆,他們七嘴八舌,讨要着不同的熏香。
“我要荷花、西紅花、沉香還有石斛,這種香,你們可知道嗎?這叫漢唐月,是我用二十兩銀子同别人買來的方子,聞起來清幽雅緻,乃是香中珍品!”
“啧啧啧,就你還清幽雅緻,浪蹄子!我要一味百花氛,這聞起來才叫百花齊綻,滿園春色呢!”
“我要一味檀香......”
“诶,那我便要一味乳香吧......”
叽叽喳喳,如同鬧市。
碧柳留心着小春:“小春,你要什麼香?我想你最适合這‘香風常随’,那是用檀香、茉莉、沉香、百合一同調制出的香料,傳言用上它呀,動則香風起,靜則香風随......”
“诶呀,柳哥,香風常随是好聞,可也太過時了,小春他呀,該用‘花間露’......”怡情院的一位舊人如是說道。
“不對不對,花間露太濃,反倒不适合小春,‘青麟髓’的清香才适合他......”又有另一人反駁道。
他們為小春争執,反而比自己用香更要熱切得多。
小春站在人群中,佯裝乖順地笑了笑,道:“我便用最簡單的好了。”
“賞梅宴,該用梅香吧。”小春抛了個話頭,便有人來接。
“梅香太單薄,便再加一味茉莉和青柑吧。”
“好。”小春應了下來,他似乎又想了想,才道,“若再加一味松香,是不是更好聞些?”
“你倒是會配。”碧柳笑道,“那便再加一味松香,你自己去取吧。”
小春低垂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分莫名的神色。
硫磺、松香......
這都是易燃之物。
他想......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