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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就算往後年年千樹萬樹浮冰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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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氏遭貶斥一月後,本為上官溯所統率、駐守西北邊疆的一隻軍隊發生嘩變,幸得及時鎮壓,有言官上奏,稱上官溯暗中指使,行謀逆之事。

上官溯下獄,性命垂危。

“陛下,皇後娘娘攜皇長子求見。”永熙帝身邊侍候的一個太監如是禀報,那太監約莫二三十來歲,身形肥胖,頗有福态,一雙細小的眼睛甚是滑稽。

誰也未曾料到,這樣一個人微言輕的年輕人,将在二十四年後成為宮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這太監,便是日後的劉福。

永熙帝沉默半晌,終于還是道:“請進來吧。”

“是。”

“嘎吱——”乾清宮威嚴的宮門被推開,上官熹一身素淨青衣,不飾珠钗,懷中抱着大齊皇室的第一個孩子緩步而來。

她那張英氣而明豔的面容之上,是深深的疲憊。

“朕記得你最喜歡奪目的顔色。”永熙帝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上官熹,他們二人之間所隔不過幾道階梯,可又像是如隔天塹,漸行漸遠。

上官熹沒有回答永熙帝的問題,她看着自己曾經的枕邊人,曾經與自己舉案齊眉、心意相通的夫君,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她怎會忘了,她的枕邊人,乃是天子,乃是皇帝。

乃是這天下最涼薄之人。

“陛下還未給這孩子賜名。”上官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懷中的孩子。

“他是大齊的嫡長子,朕自然要多費些心思斟酌。”永熙帝平靜道,好似那将上官氏一族貶斥出京的人不是他,将上官溯押入诏獄的人也不是他。

“臣妾日思夜想,隻覺得一字合适。”

“哦?卻是何字?”

“谛。”上官熹道,“谛者,審也,慎也。”

“不錯,谛乃明理之意。”永熙帝銳利的眼光落在上官熹的身上,“阿熹,你又明白了什麼道理?”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上官熹跪了下來,永熙帝卻是一怔。

上官熹此人,太過驕傲了,永熙帝曾特賜她免跪拜之權,以示榮寵。如今的她,卻屈起雙膝,對迫害自己族人的冷血之人下跪。

“谛者,也常為佛門之言。佛說四聖谛,苦谛、集谛、滅谛、道谛,此孩兒生時降百年難逢之大雨,恐生有災禍相伴,臣妾願将其寄寓佛門,保其平安。”

剛滿月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此轉折,他隻是看着自己母親的面容,在溫暖的懷中咯咯地笑出了聲,他伸出幼小的手想去觸碰上官熹的頭發、臉頰,上官熹幾乎是狠心地偏過頭去,揚起了下巴。

她隻怕她一低頭,看着那孩子的面容,便再也狠不下心了。

“你要将他寄寓佛門?”永熙帝神色莫名,“阿熹,你可想清楚了?”

上官熹當然不忍,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的孩子不過滿月,她怎舍得與其分離!?

可她知道,永熙帝心中最憂懼不安的,也無非是這個孩子。

上官氏權勢遮天,他日這孩子立為太子,外戚勢勝,怎能不叫永熙帝寝食難安。

故此次邊地叛亂,上官溯入诏獄,恐怕也少不了永熙帝的手筆。

她當然想陪伴自己的孩子長大,那是她懷胎十月,瀝幹心血幾乎在鬼門關走上一遭,才抱得的孩兒,她怎麼忍心......可永熙帝多疑,上官溯此劫難逃,若非出此下策,上官氏一族怕是再無轉圜餘地。

于是她親手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佛門,與自己的骨肉生而不得相見。

她的宿命很早便已有了定論,她是上官熹,她是上官一族的女兒,她永遠不能為自己而活。

“你既心意已決,朕也不便多言,這孩子,便叫作李谛,五月後送往普渡山昌甯寺,由慧無禅師撫育,以驅其身側邪崇。”永熙帝轉過身去,他好像輕歎了一聲,又好似沒有,那聲音太輕,連上官熹也聽不分明。

“阿熹......你不要,怨恨朕......”

他的目光落在那輝煌的龍椅上,光影将他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直到上官熹叩首拜别,走出乾清宮,他也未曾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帝王家,何來父子,又何來父子之情。

......

“後來我寄寓昌甯寺,與慧無禅師誦經拜佛。”李谛的聲音很輕,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夜風吹散,“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時,我或許當真信了那八萬四千佛。”李谛哂笑一聲,他笑自己,也笑這世事無常,“我整日跟在慧無禅師後頭,敲木魚,誦寶經,閑來無事便于彌勒佛前大睡一場,師父稱我為殿下,可我卻覺得,我隻是師父身後的一個小沙彌。”

“直到我見到她,那年我六歲。“李谛歎了一聲,“我不認識她,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六年,整整六年,我和她都未曾相見過一面......”

......

手指間傳來一陣溫熱的癢意,時年六歲的李谛拿開遮陽的芭蕉葉,悠悠哉伸個懶腰,睡眼惺忪地瞧着正舔舐着自己手指的狸貓緣喜。

“緣喜,是師父叫你來喊我的嗎?”李谛笑着揉了揉緣喜的腦袋。

太陽已近西山,普渡山頭的餘晖與雲霞并起,幾隻飛鳥掠過,一聲暮鐘響起。

“原來都已近傍晚了,這一覺睡得太安心。”李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埃,轉身對着面前笑呵呵的彌勒佛拜了一拜,“弟子謝彌勒菩薩賜好眠。”

到底是孩子,佛陀身前也會嬉笑怒罵。

李谛本打算走了,可他起身時,餘光卻瞥見了彌勒佛像旁的一個身影。

李谛有些好奇地看了過去,那站在彌勒佛像旁的女子一身青衣,約莫二十來歲,不飾珠钗,卻無端一身貴氣。

那女子一直在看着李谛。

那是上官熹。

李谛還以為是來敬香的香客,遂朝上官熹行個禮,道:“施主,時候不早,彌勒菩薩也要歇息了。”

上官熹笑了,夕陽的餘晖映在她的臉上,将她鬓角的白發都照得熠熠生輝。

她才二十六歲,便已長出了白發。

上官熹看着李谛,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她顫抖着伸出手,卻又在半空中縮了回去,她想抱一抱他,可她又怕他會害怕。

她隻能這樣看着他,再多看他一眼。

一滴眼淚驟然滑過上官熹的眼角,她的笑是那樣的苦,那樣的牽強。

原來再漂亮的人,傷心的時候也是這般狼狽。

“你......你過得好嗎?”上官熹輕輕地問着,她怕聲音也驚擾了這個孩子。

李谛不知所以,但他覺得面前的人甚是親切,于是他笑道:“我過的很好呀,師父對我很好,師兄們也對我很好,還有我最喜歡的緣喜......”

李谛咿咿呀呀地說着,年幼的孩子總是不知道疲累,他一會兒說緣喜溫暖的皮毛,一會兒說天上的雲,湖裡的魚,一會兒又說有滋有味的素齋,那樣的自由暢快,在宮裡是全然見不到的。

上官熹就靜靜地聽着,李谛說到興高采烈時,她便含笑點頭,餘晖照耀在他們的身上,那一刻,他們便好似一對尋常的母子,在夕陽下閑話談天。

沒有陰謀,沒有權衡,沒有無可奈何,上官熹就這樣笑着聽着,李谛便這樣笑着說着。

要是時間停留于此刻,那該多好。

“殿下,殿下——”慧無禅師的聲音傳來,李谛蓦地回頭,便看見了自己慈祥的師父。

李谛睜大了眼睛,沖慧無禅師招了招手:“師父,我在這裡!”

“施主,師父叫我回去了。”李谛有些不舍地對着上官熹拜别,“你或許是我的、我的......有緣人!師父常說有緣人,我很喜歡你。”

夕陽下,李谛明亮如水的眸子看着上官熹:“你還會來看我嗎?”

上官熹哽咽了聲音,她不想在李谛面前落淚,可她在那一問之中,淚如雨下:“會的,會的......”

“阿母會來看你的......”這一句話太輕,李谛沒有聽見,“我的孩子......”

慧無禅師走到了李谛身邊,他向上官熹行了一禮,神色有些複雜:“施主,天色不早,老衲便先帶殿下回去了。”

上官熹胡亂抹去臉上的眼淚,在最後一刻,她伸手抱了抱李谛,抱了抱這個自己闊别六年的孩子。

當年在自己懷中幼小的孩子,竟也長得這般高了。

“阿谛,阿谛。”

“你要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李谛不知為何,他竟也落下一滴淚來,落在了上官熹的衣襟上。

他不禁問道:“施主,我們曾經見過嗎?”

上官熹泣不成聲,慧無禅師歎息一聲,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可人心終究非草木。”

“施主,若有緣,可常來昌甯寺敬香。”

“多謝,多謝。”上官熹哽咽道。

慧無禅師終于牽起李谛的手,走下山道。

夕陽漸散,夜色漸沉,借着微弱的燈火,李谛回頭看了一眼。

上官熹還站在那裡,燈火中對他回以一笑。

李谛怕黑,可這一刻,他卻覺得黑暗也沒什麼可怕。

因為總有那樣一個人站在他的身後,總有那樣一雙溫柔的眼睛注視着他,好似不管他身處何處,都有人會為他默念平安。

心有所念,不懼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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