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我看清得太遲,直到七年之後,我才知愚忠之心,已葬送了我這一生所有珍惜之人!”
一塊昔日的将軍令被擲于侍從的手中,上官溯望着升起的晨曦,握緊了手中的劍鋒:“去尋我的舊部!”
“此一戰,非死——即生!”
......
“娘娘,有信來......”上官月緊緊握着一封書信,她的手掌都在不住地顫抖,“是、是将軍送來的......”
上官熹動作一滞,她手中的佛經驟然掉落在地:“你說什麼?”
上官月淚盈于睫,珍而重之地将書信放在上官熹的手中:“娘娘,是您的兄長送來的書信。今日早朝,陛下複起将軍,七年之久,您終于是等來了!”
上官熹眼睫輕顫,她指尖抽搐着,幾乎端不住那輕飄飄的來信,似乎那隻言片語幾行筆墨,竟有千鈞之重。
她胡亂卻又小心地将外封拆開,從中捧出那張信箋,她如渴水之人終逢甘霖,可信首寥寥數字已叫她神魂不主——
“吾妹阿熹,展信歡顔,年歲匆匆,尚還安否?”
一滴眼淚暈染墨痕,暈開七年之間的别離思念,暈開京師與嶺南八千裡山山水水,千言萬語最終隻凝結為一句笑問,吾妹阿熹,尚還安否?
“天寒歲冷,京師多風雪,勿忘添衣,長記兒時汝貪涼拒衣,大病一場,今日回想吾心仍惴惴,幸阿母求佛庇佑,汝終康健如初。千萬珍重,不必挂心為兄,嶺南天暖,如三月矣,無風雪之憂,風寒之擾,此地甚好,以白玉京作換,尚不與神仙換矣......”
上官熹笑了一聲,笑完了,卻又是一道泠泠的淚痕。
從小就是這樣,上官溯總是說那些傻話,不願讓她擔心。昔日受了傷,流了血,他說這是隔壁王家女兒淘氣,用朱砂在他衣衫上作畫,練武練到身上沒一處好皮肉,三伏酷暑,他卻将脖頸也遮擋得嚴嚴實實,不露出半點傷痕,自稱畏寒懼冷......
說什麼嶺南如三月,不與神仙換,眼淚浸潤了幹涸的唇角,上官熹抽動着嘴唇,半晌才輕斥了一聲:“騙子......”
信中洋洋灑灑,皆是昔日舊景,上官熹觸動心緒,淚流不已,可在看到其中一言時,蓦地怔住——
“倘戰事順利,來年夏日便可啟程回京,奏捷于上,彼時當為汝攜滿箧嶺南荔枝北上......”
荔枝,上官溯怎會不知道,上官熹從小最厭惡吃的便是荔枝。
他不可能記錯。
上官熹眉頭微皺,一絲遊離的念頭蓦地湧上心間。
靈光一現,上官熹雙目一閃!
“阿月,取‘影水’來!”
上官月也是一凜,急忙擦去淚痕,很快便取了一瓶液體來。
透明而閃爍着波光的水被倒入銀盆中,上官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箋浸入水中,墨迹隐去,真正被封存在紙業之下的字迹顯露出來!
“阿熹,此次複起,暗藏陰謀。故我所為皆與你無關,切莫挂心,勿念,勿動。”
寥寥二十七字,卻叫上官熹心魂震顫。
上官熹并非不知道,此次複起,背後波谲雲詭,一步踏錯便再無回天之力。
他讓她勿念,勿動。
可他忘了,身負血海深仇滔天之恨的,并非隻有他一人。
血脈與共,上官熹知道上官溯要如何做,因為他與她,他們的命運早已與上官氏一族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同生同滅,同盛同衰。
信箋被擲在燈火中,火焰攀上信箋的一角,很快便将信箋吞沒,化為零落的飛灰,上官熹面容之上淚痕早已幹涸,她藏拙了七年之久的銳氣終于重新顯露出來。
鳳目微沉,凜然如雪。
她緩緩起身,走至那柄赤羽長弓前。
羅袖輕輕拂去其上的灰塵,上官熹時隔多年,再次操持其那一副曾伴她縱馬揚鞭的長弓。
弦繃如滿月,上官熹作拉弓之态,目光緊緊凝視着遠方的宮牆。
“咻!”明明無箭,可上官熹放手之手,卻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空而出。
那疾逝而去的,是她步履倉皇的七年,這一支穿透光陰的羽箭射倒了上官氏通天的危樓,射殺了青澀而天真的上官熹,它沒有停下,因為它也将在恨意中乘風而行,射向這所有一切的罪魁禍首。
上官熹收弓而立,她看着那連綿不絕、如血般刺眼的朱紅宮牆,她心中再無分毫迷惘:“十一年前,我與兄長領兵,助他成為這紫禁城的主人。”
“十一年後,雖人世浮沉,可長弓仍在——”陽光照耀在上官熹的身上,她耀眼無比,幾可與天日比肩,“群山既困我,阿月,便助我将這山河——”
“改換新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