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海手中劍刃已準備随時出手,李不孤也緊握劍柄,唯獨晏花時笑意如常,興味盎然地撥弄着指尖護甲。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巨狼須臾之間,便以迅疾之勢向晏花時撲去,半空之間唯見一道模糊的灰色影子,帶起一陣粘稠、血腥的風。
傅東海卻比它更快,那巨狼撲騰之間,傅東海手中的劍已然對準了它的喉嚨。
“咻!”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奇詭而不知所雲的口哨聲,那匹巨狼卻仿佛聽懂了指令,竟在空中堪堪停下攻勢,落在距離晏花時兩丈之遠的地方。
那禦獸的怪人又是呼出一道哨聲,那巨狼遲疑片刻,便低垂下頭顱,對晏花時匍匐下去。
這不是攻擊,而是跪拜,像是對它們的狼王頂禮膜拜。
“啪、啪、啪——”晏花時笑意更盛,她緩緩鼓掌道:“閣下有如此之能,卻屈居鄉野,真是辜負了人才。”
禦獸者用生澀的中原話回道:“願為,娘娘驅馳。”
“好。”晏花時盈盈的目光轉向傅東海,“便讓他助督主一臂之力,如何?”
“畢竟獵場中,多的是猛獸橫行。倘若不小心葬身狼腹,也不是稀奇事吧。”晏花時低語之間,傅東海已然心領神會,他拱手領命:“謹遵娘娘懿旨。”
他們二人已然胸有成竹,可三皇子李不孤卻仍默默無聲。
待傅東海走後,晏花時本想留下李不孤,可向來對晏花時言聽計從的李不孤卻隻道了聲“兒臣告退”,便徑直向殿外走去。
“站住。”晏花時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以為我是在為誰謀劃?”
“母妃心中自然明白。”李不孤背對着晏花時,沒有回頭,他那俊朗的眉眼低垂下來,盡是落寞,“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的野心......”
晏花時冷笑一聲,正要斥他,可李不孤卻先她一步,搶白道:“母妃,我與皇兄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敵了。可我還記得,當初明明不是這樣的。”
“十一年前,皇兄回宮了,那年他十四歲,而我将将八歲,我們第一次相見時,彼此都不認識。”李不孤的眼睫輕輕顫動着,“你還記得嗎,那時我獨自坐在禦花園中哭,因為你将我最心愛的獵隼羽毛拔盡,将它的翅膀折斷,付之一炬。你說我玩物喪志,不堪成器。”
“那時候皇兄走來了,他問我為什麼要哭,而後送給了我一把彈弓。”李不孤笑了一聲,“我當時很喜歡那把彈弓,我用它去彈欺負小宮女的惡嬷嬷,去彈仗勢欺人的侍衛長,不久後你就發現了,你把彈弓狠狠摔在我的額角,我流血了,但我不後悔。”
晏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咬牙道:“你以為你流了血,我便全然不心疼嗎?”
“我不知道,母妃,我真的不知道,你還會不會為我心疼。”李不孤道,“現在,你要我親耳聽着這些陰謀詭計,你要讓我的兄長葬身狼腹......”
“可這宮中,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以為他把你當作兄弟?你以為他不想殺你?!”晏花時手邊的花瓶被掃落在地,她幾乎失了儀态,可李不孤卻搖了搖頭:“如你所願,我們兄弟之間,隻能是仇人了。”
他停頓片刻,終是擡步向殿外走去:“母妃,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為我流淚......”
晏花時有些眩暈地跌坐在椅上,她看着李不孤離去的背影,萬分疲倦、無可奈何地閉上雙眼。
她萬般心血,付諸東流啊。
......
“殿下的意思,是要設伏?”小春道。
“不錯。”李谛道,“秋獵圍場中有一山谷,我事先命人在山谷中埋放火器,再埋伏死士伏擊,待李不孤受引誘而進山谷,我的弟弟縱然是插翅也難逃了。”
小春沉思片刻道:“可是......殿下又如何引誘三皇子進入山谷之中呢?”
李谛笑道:“我自有方法,三皇子身邊的近侍是我的人。”
小春點了點頭,卻又忽然皺了皺眉,目光一凜:“可殿下用以設伏的必是精銳之死士,屬下隻擔心一旦兵力分散,在殿下身邊保護的人就不多了。何況......劉福不可全然信任。”
“劉福自然不可信,可諒他也翻不出什麼風浪。”李谛縱然不信劉福,卻對他也沒什麼防備。劉福原與傅東海勢如水火,自然也與三皇子一派勢不兩立,敵人的敵人則是朋友,李谛與劉福利益相關,縱然不推心置腹,卻也無甚沖突。
“再者,我手中可用兵力,可不止我的死士。”李谛那雙丹鳳眼中光華流轉,他嘴角笑意更盛,“昔日閻如風劫持我以發動宮變,他失敗後,我的父皇或許對我心懷虧欠,于是在我回宮後将金吾衛的統帥權交予我。”
原來如此。小春目光微動,心下了然。
怪不得李谛孤身一人能與三皇子一黨周旋良久,他手中勢力較之敵黨并不遜色。也難怪他對劉福的神機營窺視良久,倘若能将劉福手中勢力真正收為己有,那麼東宮之勢便更加如日中天了。
“此次秋獵,劉福必然出手,他不久必定與我謀劃,可我不信他。小春,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風。”
“是。”小春領命道。
“我可以信任你吧,小春?”李谛半擡着眼睛,神色微妙地看着小春。
小春面不改色:“殿下縱然不信屬下,也要信屬下是個惜命的人。”
“也是,你中了莫還鄉之毒。”李谛想到當初給小春吞下的那枚毒藥,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就好像小春留在自己身邊,隻是為了保命一般。
“你會留在我身邊吧。”李谛前言不搭後語,神色莫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屬下自然會在殿下身邊,保護殿下。”小春道。
李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明明是他想要的答案,可鬼使神差,李谛卻貪心地想要更多。
更多的......真心,更加真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