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小春已換了一身夜行衣,他靜靜地凝視着手中的那柄匕首。
劉福給他這柄匕首,是為了讓他标記太子的行蹤。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為什麼他會想知道太子的行蹤,難道僅僅是為了保護太子?小春知道絕不會那麼簡單,他也設想過其他的原因,可他總覺得荒誕不經。
劉福與太子,本是同舟之人呐......
小春握緊了那把匕首。他不知道劉福為什麼這般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違抗劉福的命令,這是他表忠心的機會,也是劉福對他的一次試探。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事撲朔迷離,隻能随機應變了。
小春将匕首藏入靴側,而後步出帳外,腳步輕點之間已入獵場林中。
獵場中各處一草一木都極為相似,要記住地形風物并非易事,故小春的步伐也放慢下來。
濃重夜色中,樹木肆意生長的枝葉遠遠看去像是一隻隻揮舞的枯手,時而風起,帶起一陣有一陣蕭瑟、詭異的輕響聲。
“嘩啦——嘩啦——”搖晃的樹葉宛若層層疊疊的黑浪,要将小春徹底吞沒。
“咕咕——”忽而幾聲零落的鳥啼,冷清而又凄厲,那啼叫聲在林中不斷地、若有若無地回響,與黑暗中另一個人輕微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曲詭秘的哀歌。
“啪嗒、啪嗒。”那人側耳聽着小春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而他的手則無聲無息地撫上腰側長刀的刀柄。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接連不斷地響起,枯葉被踩踏着,發出幹枯而滞澀的響聲,可這所有的聲響卻在某一刻忽地全部消失,林中又恢複了往昔的寂靜,仿佛根本無人來過。
那人的眉尾輕挑了挑,正屏息凝神之間,一道鋒利的劍風卻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向了他的身後!
“刺啦!”那人反應也快,隻見他瞬息之間長刀出鞘,與黑暗中襲來的劍刃相撞,可那劍刃卻蓦地往後一撤!
這竟是一招誘敵的虛招!
那人方想收手,卻已在黑暗中,被人扼住了手腕上的列缺穴,一陣酸麻流遍經脈,他想掙紮之前,一句低語卻傳入他的耳畔——
“抓到你了。”
很輕、很輕,輕得像是流逝的夜風,又像是他手中薄如蟬翼、卻見血封喉的利劍。
黑暗中,閃爍的劍光照徹了小春的眼睛,他笑着扼住那人的手腕,嘴角的笑意輕佻而又殘忍。
“啊——”那人笑了一聲,“被發現了。”
熟悉的聲音。可小春的劍鋒并沒有因為這道聲音而停下,反而更加迅速、淩厲地向那人刺去。
“呼——”一道掌風襲向小春的胸腔,小春側身閃避之際,那人也如遊魚一般自小春的劍下逃脫,隻見他甩了甩手腕,倒吸了口涼氣:“嘶,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這般不知道憐惜人呐——”
那人的尾音拖得綿長而玩味,一股子遊戲世間的浪蕩氣,小春心中更确信三分,隻見他挽個劍花,便再攻上前去。
刀劍相碰,劍光缭亂,那人拆招之際,心下卻有些愕然。
那襲來的劍招仿佛并無章法可言,卻又出奇的詭異,明明刺向那處,中途卻偏偏調轉劍鋒;明明從這處來,卻不知為何又從那裡刺來一劍。
詭異至極,全然無法琢磨。
“锵!”刀劍摩擦出迸濺的火星,刺耳的金屬碰撞之聲令人汗毛倒豎,雙方收劍回刀,各退一步,那人忽地抓住小春一個破綻,長刀當即向小春劈去,就在長刀距小春堪堪一寸之遙的地方,那人的脖頸卻突然一陣冰涼。
小春方才刻意賣了個破綻,如今他手中劍鋒已然抵上那人的喉嚨,隻稍進一寸,那人便要血濺當場。
“咻!”火折子被點燃,突然出現的火光照亮了小春與那人的面容,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小春的眼前。
狐狸眼,琥珀瞳,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以及那把标志性的如雪長刀。
他脖頸間浮現出一道血痕,逼得他微微擡起頭來,他喉結滾動間,定定地看着小春,咧嘴一笑:“小春,好久不見。”
小春手中的劍鋒卻又深入了些,鮮血湧出,将那人的衣襟沾染的髒污而粘膩,他也看着那人,輕扯了扯嘴角:“十九。”
“疼——”十九哀哀喚着,他伸出手來,指尖輕抵住小春的劍鋒,“剛見面你就要殺我,我們的情誼,你都忘了。”
他這話說得哀怨,好像小春是那抛妻棄子的負心人,而他是在鄉間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拉扯大孩子的可憐婦人。
“我怎麼記得,我們不久前,剛剛見過面呢?”小春微往前走了走,他與十九間的距離便更緊了些,近得十九都能聽見小春的呼吸聲,“戶部庫房,就是你燒了我要的賬本吧。”
“各為其主而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十九攤了攤手,“不過你的武功又進益許多。分别不到一載,我卻對你刮目相看了,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