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手。”小春披了件外袍,皺着眉看着纏鬥的二人。
十九動作一滞,可他沒聽小春的阻攔,反而徑直向花在衣的脖頸斬去!
“唰!”一枝新摘的桃花破空飛去,打在十九的手腕上,震開了十九的刀鋒。
小春尚帶着三分倦意,擡手揉了揉眉心。
他是真有些不耐煩了,本來昨日就累,今日一早還要被這兩個現世東西吵醒。
小春輕聲罵了一句:“你煩死了,十九。”
“咣當。”十九怔愣住了,他連刀都拿穩不了,索性丢刀在地,他怔怔地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望着小春,指着自己道:“你嫌我煩?”
連十九自己都沒意識到,這短短四字之中藏着多少幽怨,他現在活脫脫就是十萬八千壇砸了個稀爛的醋缸,一開口就是叫人倒牙的嫉妒酸味。
“我才在你房中待了一刻不到,你就嫌我煩了?”十九咬牙切齒,眼眶都紅了。
花在衣輕笑一聲,推搡了十九一下,正要緩緩走到小春身邊,卻也被小春皺着眉斥了一句:“你也很煩。”
花在衣“啊”了一聲,也怔愣着站在原地,跟塊望夫石似的一動不動,兩三滴眼淚說流就流,像是被薄幸人負了心一般自怨自艾。
這下輪到十九笑了,可十九也笑不出來。
“都走。”小春冷冷道。
十九與花在衣都不甘呐,可是又不敢再去招惹小春,于是兩個人一步三回頭好不容易走到門口,比爬都慢上三分。
小春好不容易把心頭的煩躁壓了下去,他長舒了一口氣,徹底清醒了過來,叫住了十九與花在衣:“一刻鐘後,啟程去八方酒樓。”
“距彙軍之期還剩八日,務必在今日啟程溯流而上,八日後抵達川蜀。”
十九将心頭情緒壓下,領命應是,花在衣也在一旁跟着點了點頭。
小春睜開雙眼,他的眼眸已然恢複成往日幽深不可捉摸的樣子。
極緻的冷靜,猶如洞悉一切的深淵。
......
八方酒樓中,鹽幫中人早已等候在此,翹首以望。
“大哥,你說他們......究竟是誰啊?”一名漢子小心翼翼地問着,“那漢江水盜,真的是他們剿滅的?短短一日之間,便能做到這樣天翻地覆的事嗎?”
鹽幫領頭漢子白了他一眼:“不是人為,還能使天災不成?難道真有天降流火,将那夥畜牲盡數燒死?”
“可他們不到二十人,哪裡來這樣的神通?”漢子仍是不解。
領頭漢子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我要知道的東西,也不是你我能知道的東西。我們隻知道漢江水盜一除,長江水路暢通,咱們鹽幫的生意再無攔路虎,而先前許人的諾言也該兌現了。”
“諾言?”漢子想了想,“大哥是說載他們去川蜀的諾言?該的,該的。咱們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一個義,一諾千金,絕不做背信棄義的事,況且若這夥水盜真是他們除去的,那他們也算我們的恩人,我們理應報答的。”
“正是這麼個理,且放眼長江,沒人能比我們鹽幫更熟悉這條千裡水路了。”領頭漢子豪氣大笑間,一陣鼓掌聲傳來,霎時間鹽幫中人都回頭看去。
小春自樓梯踱步而上,笑着為鹽幫中人的義氣鼓掌,而後對着他們拱了拱手,道:“久聞鹽幫大名,果真名不虛傳。”
“哪裡有什麼大名,不過是認死理,不做害人的事罷了。”領頭漢子笑着請小春入座,小春欣然領之坐了下來,拿起酒碗與漢子碰了一杯。
酒水下肚,豪氣更盛,領頭漢子問道:“你們今日便要走吧,我們鹽幫的六條船也早已備好了,載你們綽綽有餘,約莫六七日便能到川蜀了。”
“多謝。”小春仰頭飲盡碗中濁酒。
“是我們鹽幫要多謝你們。”漢子擺了擺手,他看着小春道,“既已是朋友,我還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姓,真是慚愧。”
“我的名姓?”小春笑道,“我沒有姓,隻有一個塵埃似的名字,喚作小春。”
“小春。”漢子點了點頭,“你何必謙虛,我早猜到,你們不是一般人,你也更不是尋常人。”
“不過我也不問你們的身份,既身處江湖,便以江湖義氣為上,管那勞什子世俗虛名!”這漢子雖身處江湖鄉野,卻比朝野中人通透豁達何止百倍,小春真有些将他當作朋友看了。
“走吧,那個李白寫過一句什麼詩來着......”漢子抓耳撓腮,“三杯,吐什麼......五嶽,什麼來着?”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小春笑道。
“沒錯,就是這句!”漢子也爽朗笑道,“咱們已然喝了三杯,也該履諾了!走吧,也讓你們見識一下我鹽幫的船是何等的穩、何等的快!”
“嘩啦——”船隻入江,風波疊起,浪潮翻湧之間,鹽幫衆人張帆啟航!
小春立于船頭,見白浪滾滾,霎時間風物輪轉,千重峰萬重山早已被抛在身後!
一陣開闊之感湧上心頭,小春負手而立,神情堅定。
前方的風浪将洶湧而來,暗礁險流層出不窮,但這一切都阻攔不了小春前進的步伐。
他乘風破浪,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