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寬惱啊,怒啊,可他有什麼辦法,眼前這個人取他性命輕而易舉,除了順服,他還能有什麼出路?
于是熊寬臉色青紫白紅相互交替,精彩至極,最終還是張了張嘴,吐出了一聲狗叫:“......汪!”
十九像是開心了,于是他兩頰那深深的酒窩就顯露了出來,明明是甜蜜的、親切的神情,可熊寬卻仿佛見了厲鬼煞神一般,又是猛一哆嗦。
也是,跟在小春身邊太久了,十九身上玩世不恭的戾氣都被壓了下去,可那也僅僅是面對小春。
換了其他人,十九可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在他那裡,死或許才是最輕松的事。
“别怕呀,你抖什麼,我今天又不殺你——”十九将尾音拖長,他笑着用腳尖踢了踢熊寬的膝蓋,“你跪着做什麼呀,我又沒讓你跪,我來不是來折磨你,也不是來殺你的——”
“我來和你談合作呀,統領大人。”
熊寬是想起來,可十九的刀還釘着他的手掌,你讓他怎麼起身?
于是熊寬隻能咬牙切齒地維持着這個屈辱的姿勢,恭恭敬敬地詢問着十九:“您說的......是什麼合作?”
“陳壽死了,下一個就該輪到你了吧。”十九抱手笑道,“你也知道俞連決不會放過你吧。”
熊寬當然心知肚明,他也在想自己究竟要怎樣脫身。
就在熊寬思慮之時,一個念頭忽然掠過熊寬的心頭,熊寬幾乎要驚呼出聲:“你是......你是定中軍的人?!”
“噓。”十九将指尖抵在自己的唇上,“你再叫,我就要割掉你的舌頭了。”
熊寬喉結滾動着點了點頭,他顫着聲音、壓低了音量道:“你......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不是我想讓你做什麼,是你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我才來幫你的。”十九說得好似自己有多麼好心一般,“俞連決不會放過你,留在太平軍你必死無疑,若你能襄助定中軍一舉破敵,你不僅解了自己的困境,還能得到朝廷的封賞呢。”
“襄侯,這個名号怎麼樣啊?”十九是跟他開玩笑,可熊寬卻有幾分當真了:“你是說我若幫了定中軍,定中軍會既往不咎?”
“自然。”十九笑着給出了承諾。
“可是......”熊寬當然是有異念的,他不是沒想過叛軍投敵,隻是——
“可是俞連決将我的人馬都分散開了,散在不同軍營裡,想要召集他們一同反叛,怕是很難。”熊寬猶豫着,都不敢擡頭看十九的臉色。
可十九卻大發慈悲,他輕聲道:“沒關系啊。”
熊寬猛然擡頭,與十九那雙琥珀色的狐狸眼對視。
“你召集不了,我來幫你嘛。”十九笑道,“我都說了,我是來幫你的。”
“隻要你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隻要你願意襄助定中軍,我便會給你指一條康莊生路。”十九拔出了自己的長刀,熊寬那隻血液将要流盡的手,這才逃離了刀尖的桎梏,“生還是死,階下囚還是座上賓,就看你怎麼選了。”
......
楊氏土司。
潼州一戰,楊沛率楊氏土司軍反叛,予以太平軍重創。後太平軍占領四川,播州宣慰司自也收入囊中,楊沛被殺,楊沛第三子楊汶被俞連決扶持為新一任土司首領。
這個楊汶表面上看着溫文爾雅,全無楊沛的陰謀算計,可暗地裡卻比楊沛還要精明得多。
表裡不一,笑裡藏刀,恰如今夜楊汶與太平軍舉杯歃血後,卻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對着營帳裡的人卑躬屈膝。
“明日便要東進了吧。”帳中的紅衣人把玩着手裡的煙杆,卻不點燃,“楊大人,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楊汶早知道那紅衣人是定中軍的人,他來便是要挑唆自己反叛。
楊汶可不像楊沛那樣舉棋不定,首鼠兩端,他眼睛太毒,一眼就能瞧見太平軍的短處。
内部生亂,外失民心,這是大廈将傾之勢啊。
此一夜歃血為盟,楊汶早已将嚴鈞與俞連決的貌合神離盡收眼底,他也終于決定了自己的走向。
“還望花大人替我在監軍大人面前美言幾句。”楊汶笑着,向花在衣拱了拱手。
“楊大人果真聰慧,人常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您比您的父親更甚三分呐。”花在衣喜歡與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三言兩語便能達成交易,不用多費口舌心力。
“哪裡,隻不過是對監軍大人忠心一片罷了。”楊汶為表忠心,還更進一步地撩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臂膀,“花大人若是不嫌,盡可在我身上種些蠱蟲,我絕不反抗。”
花在衣收起了煙杆,他睨了楊汶一眼,笑道:“不必了。”
“你心裡已經有最好的蠱了。”
世上千百萬蠱,有頃刻之間置人死地的,有三年五載才将人吞噬殆盡的,怎麼分辨哪種蠱最好,哪種蠱最緻命呢?
可花在衣知道,這世上最好的蠱,從來不是為人所煉造出的蠱,而是一味生來便附在所有世人心中的蠱——
利,和欲。
利欲熏心,如蠱附骨,天下人都為之驅馳神往。
這才是最無解的蠱。
......
今夜注定是個不平之夜。
太平軍歃血為盟,急于渡江東進;十九挑唆熊寬反叛,隻待時機;花在衣與楊汶暗中合作,心照不宣......
而遙在九龍山的小春與定中軍,也早已一掃頹勢,整裝待發。
月光灑落在小春的身上,星辰萬裡,卻敵不過小春眼中的熠熠光亮。
小春手中旌節飄揚,“收複四川,一舉破敵——”
“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