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晞這一病,又将葉府裡過年的喜慶之感染上了幾分憂愁。
魏雪鸾聽葉靈晞時不時呓語,心裡暗自發驚。所幸葉宗文休假在家,給了魏雪鸾不少慰藉。
倒是沈寄和忙得腳不沾地,在外看着煎藥換水,眼瞅着葉靈晞好轉才安心。
日月如流,轉眼便是上元佳節。依着郢朝的風俗,這上元節遠比春節還熱鬧萬分。
早在正月初,邺京府便開始向邺京的民衆發放蠟燭燈油,南至升陽宮,北至春風樓,十裡長街好不熱鬧。
這節慶預熱了小半個月,正臨這一天,家家戶戶早在十四晚便開始放燈。
葉府自然也不例外,秋石和忍冬張羅着早早兒地給葉靈晞放了天燈,祈禱她身體康健,再無無妄之災和疾病煩擾。
秋石更将日日給葉靈晞和沈寄和熬煮藥材的陶土罐子,全部都收攏了起來。
“咱家姑娘和沈少爺的病均已痊愈,這可真是比過年還開心的喜事。”
“那是當然。”忍冬也笑道。
“老爺夫人和大少爺一早兒就交待了,說今日節慶熱鬧,叫我們陪着小姐去賞燈。尤其還囑咐了,大少爺不在府裡,請上沈少爺同往。”
葉靈晞坐在廊下的日光裡聽着兩個婢子說話,自己慢悠悠地将手裡的信箋拆開。
這兩封信前兩日就放在葉靈晞房裡了,隻是前兩日葉靈晞雖然發熱已退,夜裡卻虛汗不斷,熬得白日裡也沒有精神。
今日感覺身上大好,才想起還有兩封信未讀。
一封是明誏的,葉靈晞倒是不意外。
在同父母用茶的間隙,葉靈晞耳聞父親葉宗文提及,明家的船也不知怎的,竟在運河上沉了。
事出突然,似乎又牽扯到些什麼陳年舊事,就連葉宗文也不大清楚。
隻聽聞損失頗大,船上似乎有什麼特别了不得且獨一份兒的東西,因而明誏十分惱怒,當即親身前往,要查個所以然。
手裡這封信,正是明誏告知自己,他有要事要前往安南縣一趟,以及囑咐葉靈晞注意身體等他回來之言語。
而雲岫這封信卻讓葉靈晞又是一驚。
雲岫出家了。
信裡雲岫言語珍重,怕葉靈晞傷心,倒是反過來對葉靈晞好一頓勸慰安撫。
葉靈晞想到雲岫素日裡隻與詩詞歌賦為伴,有時還穿着道袍,姐姐妹妹們常打趣兒雲岫早晚要成仙,沒成想一語成谶。
一時間熱淚滾下,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前世的雲岫得了場大病回鄉養了好些年,年歲長大後自然也不在後來聖上大選的年齡範圍之内。
如今大選提前,雲岫竟然出家做了道士。
前世今世事情走向似乎已與葉靈晞記憶裡的大不相同,那麼今日元宵節姨母魏貴妃到底能不能平平安安渡過,葉靈晞思及此更是惴惴不安。
一邊的秋石和忍冬,不知葉靈晞心中憂慮,歡歡喜喜地查驗着做好的花燈,正等着同葉靈晞一道出門賞燈呢。
晚間葉府席散,葉靈晞心裡記挂着姨母,一門心思想去宣德門。
葉宗文和魏雪鸾還以為葉靈晞這是又在府裡待得煩悶了,便早早兒地請沈寄和陪着葉靈晞出門。
葉靈晞腦子混亂,又想到母親說的婚約一事,蓦地站在沈寄和旁邊憑空多出幾分尴尬。
二人并未多言語,從葉府出來轉兩三巷子便是熱鬧非常的衆安橋。
衆安橋不為别的,卻是燈市極為出名。幼時,沈寄和葉靈昀兩人更是時常帶葉靈晞從這衆安橋上走過。
白日裡的喧阗不必多說,此時已經入夜,星布珠懸,流光溢彩。舉目之處的街市缛麗繁華,人潮湧動摩肩擦踵。
瑩瑩燭火映在人身上面上,縱使衣着簡單質樸,在這樣張燈結彩的氛圍籠罩下,也平添許多喜慶之氣和富貴之色。
沈寄和葉靈晞一行人剛走上橋,就被擠得步履不穩。
沈寄和足比葉靈晞高出一頭還多,他略微扶住葉靈晞肩頭,示意她走在自己身側後。
秋石忍冬和擇書三個人更是一步不錯,緊跟着沈寄和葉靈晞兩個人。
大街上,兔兒燈瓜形燈走馬燈應有盡有。更有機靈的商家以詩詞曲賦書經典故等,制成謎條懸于燈上,供人競猜。
都是些雅趣,好讓衆人得些樂子也得些面子。
饒是葉靈晞心神散亂,也不由地被這街市上喧阗熱鬧之景給分去了些精神。
想起沈寄和這些時日,跟着葉宗文在邺京的詩社歌會以詞名動京城,葉靈晞不由得踮起腳尖細瞅那些懸于頭頂的花燈。
“仔細腳下。”沈寄和語氣含笑,不得不拉住葉靈晞手腕以防止她被人群沖散。
“妹妹找什麼呢,看得那樣認真?”
“聽聞大哥哥如今是詩社的紅人兒,好些貢院學生以及入京舉子都争相拜訪,我自然要瞧瞧有沒有哪個機靈的商家,将大哥哥的詩詞置于這花燈扇面之上。”
“商家隻要新科狀元郎的墨寶,哪裡會留心詩社雅事。”
沈寄和清潤的目光落在葉靈晞生動的面龐上。
“這話就不對了,焉能得知大哥哥不是聖上登基以來的第一位新科狀元郎?”
葉靈晞語氣肯定,别的事兒說不好,沈寄和年紀輕輕高中三元,如此難得的英才,可是郢朝一度激勵年輕文人的佳話。
又加着他面容姣好,市井坊間可是沒少拿這位俊秀的新科狀元說事兒。
或許重生後,别的事情有偏差,可這事兒肯定錯不了。葉靈晞心中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