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夜怒極的他當即将明賢妃禁足,更是當場革了葉靈昀的官職,可現下稍微冷靜下來,他何嘗不知葉靈昀罪不至死。
原以為魏貴妃會因此來求情,自己或許能借題發揮。可此刻魏露華竟是脫簪請罪,隻字不為葉靈昀開脫。
倒是明賢妃哭訴大皇子冤枉,是太子不敬兄長才釀此禍事,皇後聞言更是口吐鮮血。
如今永徽皇帝已經是騎虎難下,聽到有人借此彈劾葉靈昀甚至有牽連葉家之意,永徽皇帝更是氣結。
将責任推至一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身上,那豈不是将明賢妃的罪責剝了個幹幹淨淨?
永徽皇帝冷眼瞧着朝堂之上各自站隊的人,心中泛起一股無端的恨意。
太子因何緻死倒不是最為要緊的事了,最要緊的竟然是誰人可以為此擔責?
前朝後宮如此挾持君上,卻沒有任何人體諒皇帝也是人,也會為子女而痛心。
同知樞密院事陳普又道,“葉靈昀擔此重任,卻年青缺乏曆練。老臣以為,當借此機會派遣葉靈昀赴奉先修造皇陵,以慰太子之靈。而太子貼身内侍官,論律處死。”
聽了陳普的話,禦史大夫張克和葉宗文都松了一口氣。
張克極為看重葉靈昀這個女婿,若是因此危機身家性命張家還真的有苦難言。
二相都為葉靈昀辯解,就算聖上盛怒,也确實該掂量掂量。
對于永徽皇帝而言,當下最大的事當然是安置太子皇陵。同知樞密院事陳普倒是說到了聖上的心坎兒裡。
說話間又有言官進谏,“大皇子言行不當,明賢妃難辭其咎,還望聖上一并秉公處理。”
“當晚的前因後果内侍官已經交待的清清楚楚,大皇子何罪之有,這豈不是無妄之災?”
聽到“無妄之災”一詞,永徽皇帝終于是發出一聲冷笑。任誰也能聽出那語氣裡的憤怒和不甘。
無妄之災?對于兩歲多的皇太子殿下而言又何嘗不是無妄之災?
說話的言官自知失言,即刻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瞬時淪肌浃髓冷汗直冒。
上面坐着的人,不管平日裡有多麼仁厚,可到底是帝王,更是喪子的帝王。
此話一出,簡直是拿自己的項上人頭往刀口上試探。
衆臣一時間才察覺到聖上究竟是什麼意思,頓時驚得一身冷汗。
瑞王看情形不對,已不是可以憑自己一己之力來影響聖上決策的時刻,更何況瞧着永徽皇帝似有悔意,當即便賣了個好,對此再不闡述言論。
永徽皇帝當即連發三道诏令,一是着前殿前司副都指揮使葉靈昀為監工章京,不日赴奉先修建皇陵。
二是降明賢妃為才人,褫奪封号禁足内宮。大皇子褫奪封号,暫由内官撫養,并禁足思過。
三是太子内侍官全部處死,斬立決。
衆臣難有異議,隻得贊一句朝政清明。
而站在一側的忠遠侯明慎對上世子明誏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許是明誏站的地方背光,隻瞧見少年郎眉間的那絲陰郁掩過了連日來日夜奔程的倦意。
明誏幾乎是日夜兼程才從安南縣趕回邺京,想辦的事兒還沒來得及,就聞得皇宮噩耗。
漕運上的事兒并未辦完,宮裡就出了這樣大的事兒。
說起漕運,那艘船并不是明家手裡的商船,而是明家手裡的私船。
因為礙于侯府的身份,明家原本的商貿反而縮減了許多。倒是接手了朝廷漕運部分事項,也遮掩着自己家裡的部分船運往來。
明誏趕到安南的時候,船已經沉了底。
奈何船上又是他訂做的上好的黃花梨家具,份量實在不輕,因而打撈困難。
更何況,即便撈上來也不可能再送給葉靈晞。
那是他親自請名工巧匠打造的東西,金銀都是其次,可是随便一件家具等上幾年的心意付之流水他如何不惱。
他原想等着開春了好上葉府提親,将葉靈晞明媒正娶風光大聘回府,可如今,竟忽然間全部散落地幹幹淨淨。
明誏的手指緊緊捏着手裡的劄子,那是事關漕運上安南橋等一并事宜,可眼下卻已經不重要。
在安南橋那個地方,本就沉過幾艘船,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對于國喪而言,沉船就更加微不足道。
多沉明家一艘船也無妨,隻要不沉明家的顯赫地位……
眼下就怕明家這艘船沉了,也有什麼其他東西也跟着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