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背負的已經足夠多,實在不必再被強塞進一個我。”
事與願違?
恩義道德?
沈寄和擡手又緩緩倒了杯酒,“所以,妹妹想讓我拒絕這門婚事,是嗎?”
“正好相反。”葉靈晞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想請大哥哥幫我一個忙。”
沈寄和掀起眼皮看葉靈晞,她面頰微紅,神色卻極為坦蕩。
“請大哥哥娶我。”
沈寄和聞言長睫抖動了一瞬,目光卻并未從葉靈晞臉上移開。
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葉家之于沈家乃至沈寄和的恩情。
那麼多文人舉子都眼紅沈寄和有個作吏部尚書的老師,也嫉妒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娶高門貴女。
可沒有人知道,他本就情深義重。
現在突如其來的這份嫁娶,在外人眼裡看來,無疑是對沈寄和的施恩和拉攏。
她葉靈晞是高官之女國戚之後,可正因為此,此時此地才顯得沈寄和是多麼無力,甚至難堪。
文人裡的酸話,又能有多好聽?
趨炎附勢甘作贅婿,罪臣之子勃勃野心。
葉靈晞敬重沈寄和,總覺得他是端坐于朝堂的谪仙,不該被俗世沾染半分。
那麼多人說是沈寄和利用葉家,可又未嘗不是葉家利用沈寄和。
情深意切是佳話,雙向利用乃心機。
所以,不該是沈寄和為着葉宗文和魏雪鸾的顔面而當堂下跪求娶葉靈晞,是葉靈晞請沈寄和娶她為妻。
如此坦蕩,又如此無懼。
葉靈晞将裝着和離書的信封推至沈寄和面前。
“對不起,我承認我是利用你逃避大選安撫雙親。除了大哥哥,我确實也找不到第二個合适且懂我苦衷的人。既然你我都無心嫁娶,與其委屈将就他人,不妨我們把話說開,各取所需。
我們名義上是為夫妻,但私下裡我絕不幹涉掌管關于你和沈府的任何事務。等塵埃落定,事情過去,你我再和離。這封和離書便為憑據。至于葉家,自有我親自出面告慰雙親,絕不連累于你。
我知道這樣于你而言算不得公平,畢竟大哥哥本可以有更多選擇的。
可是,大哥哥,晞兒也沒有什麼好法子。你,幫幫我,好嗎?”
葉靈晞說完一通話,目光灼灼看向沈寄和。
夜色漸濃,無人在意沈寄和方才手下微抖而傾灑出去的酒水。
他擡手抽出信封裡的紙張,确實是葉靈晞親手寫的和離書。
上面将和離所有的過錯歸結于她自己身上,比如嬌奢蠻橫比如無後無德比如不侍夫君等等。
看起來是和離,實則更像是以夫君口吻寫的一封休書,并且她還堂而皇之地簽了名蓋了印。
葉靈晞想用自己的名節安撫沈寄和屈居人下的委屈,更想以此掙脫世俗牢籠階級禁锢。
所以她在和離書上為沈寄和留好了再續弦的退路,到時候,即便有不中聽的話,那話也不會是責備沈寄和而是葉靈晞。
沈寄和不動聲色地看着葉靈晞。
也許這些話,在她心裡已經想過很多很多遍。
正因為葉靈晞知曉沈寄和為人,所以她敢提議假意成婚。她就是這樣坦率直接的人,卻也這樣心思敏感思慮謹慎。
怎麼會有人把天真和世故糅雜在一起表現得這樣坦蕩自然?
又怎麼會有人将飒爽的性子和可愛的媚态毫不矛盾地舒展開來?
也許再重來無數次,沈寄和也會不遺餘力地去愛惜眼前這個人。
不是因為她容貌姣好家世優渥,也不是因為青梅竹馬相熟相親,而是她的那份清醒坦蕩便足以讓人沉淪。
沈寄和沉沉黑眸泛着些水光,“說這麼多,妹妹不過是想讓我同你假意成婚,逢場作戲?”
葉靈晞微微挑眉,“不錯。”
沈寄和擡起修長的手指,将指間的酒盅轉了個圈兒,仰頭喝了幹淨。
“那有何難?就依妹妹所言行事罷了。”
“此話當真?”沈寄和的爽快讓葉靈晞感到詫異。
“當真。”
沈寄和輕笑,扶着桌面的手指微微敲了敲那封和離書,“妹妹實在不必如此多慮,如你所願即是如我所願。”
葉靈晞弄不懂沈寄和最後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最為明顯的意思就是,他們二人達成了同盟。
事情談得太過順利,順利到葉靈晞忍不住确認了好多次,都是同樣的回答。
沈寄和親自送葉靈晞回栖霞園,才折回凝翠堂。
跟在身後的擇書忍不住抱怨道,“主子何必如此。您大可以說出您的真實想法,将葉大小姐明媒正娶,又何必陪着演戲?”
“說什麼?”沈寄和哂笑一聲,“說我步步為營、心甘情願、求之不得?”
擇書後背僵了一瞬忙道,“主子,小的不是那個意思。”
“是那個意思也無妨。”沈寄和擡手撫了撫酒後微紅的眼角,“可你知我知,卻不能讓她知道。”
“擇書不明白。”
“我不過是想娶她。至于她,究竟是假意成婚還是真心為媒又有什麼重要?”沈寄和回頭乜了眼栖霞園的光亮。
“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