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王行望向為首的三四十歲中年男子,心中暗忖:原來他叫李繼……
李繼一擡手,勸阻道:“王大人,王公子無須向我緻歉,理應向其冒犯的姑娘緻歉。”
順着李繼的視線,王大人看見眼前粗布麻衣的女子神色一僵。
但念及這李繼是京都外放而來的官員,王大人咬着後槽牙猛推一把身旁吊兒郎當的王程:“沒聽見李大人的話嗎?還不速速道歉!”
“爹!我們憑什麼給這些個賤民……”
王程還欲分辨,話音卻被王大人又一掌打得咽回肚子裡去。
血沫連帶着怨恨直往肚子裡咽,王程那雙三角眼惡狠狠地掃過姜迎等人,猛得抱拳:“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離王程極近的姜迎與若雪能瞧見他眼眸中明晃晃的威脅,也能聽見他将指骨按得“咔咔”直響。
不加掩飾的惡意讓若雪惶恐不安地低下了頭,匆匆扯着姜迎的衣袖,期盼着姜迎與她一同做小伏低。
可姜迎偏不是個伏低做小的主兒,哪怕穿來等級森嚴的古代近十年,也沒養成這忍氣吞聲的毛病。
不顧王程那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姜迎挺直腰闆,旋身回望李繼,遙遙行禮:“多謝李大人出言相救,有李大人此等好官坐鎮揚州,實乃揚州百姓之福!”
見姜迎神色真誠,言語真摯,全然未有谄媚之态,李繼微微一笑,虛向京都方向行禮:“陛下素以民為本,臣等亦效之!”
此言一出,四周素極善媚上者齊齊向京都方向行禮:“臣等亦效之。”
各位要職之人齊齊行禮,言辭正氣凜然,令在場無數百姓稱贊。
唯獨王行面色鐵青,心中郁結。
姜迎斜睨一眼随衆追捧的王大人,冷冷一笑。
旋即,姜迎望着李繼笑道:“昔者孔子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有李繼大人此等秉公執法的好官,上行下效,咱們揚州府定不會再發生今日這般官宦子弟強搶民女的惡行!”
聽到姜迎的話,李繼一怔,若有所思。
但李繼身後的一行官員本就為了吹捧新上任的李繼而費力攢局,如今聽到平頭百姓誇贊李繼,便也順勢而為。
許是他們全然未細細探究話中深意,又許是王家父子本就樹敵頗多,聲勢竟比姜迎想到還要浩大。
聲勢越造越大,便是李繼想裝聾做啞也不是那麼容易。
李繼的目光徐徐落在王家父子臉上,明明不算銳利的目光卻讓王家父子亂了心神。
搶在李繼開口前,王大人毫不留情地又一巴掌扇在王程臉上,結結實實,毫無手軟。
“啪”的一聲巨響,震得四下皆靜。
一片驚歎聲中,王程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捂着腫脹的側臉,難以置信地擡眸:“爹?”
“逆子!”王大人眼中皆是不忍,但還是擰眉怒罵,“豈敢做出這等荒唐事情,須得靜思己過,罰你跪于祠堂三日,抄寫我朝律例三百遍!”
無視王程滿臉的訝異與震驚,王大人滿眼皆是李繼,那雙眼眸是藏不住的讨好與探尋。
王大人整張臉堆滿了“李大人,您瞧這般處理可算妥當”的意味。
還不等李繼開口,一道沉穩且熟悉的聲音傳過人群直穿李繼。
“強搶民女按律當斬,國法昭昭,容不得徇私舞弊!”
聲音低而冷,宛若凝滞無數霜雪,恰如記憶中那道貴不可言的嗓音。
李繼猛然回首,循聲望去,人群自然而然地分開,好似密齒梳分縫一般。
那音調,那聲音,那氣息……一切,李繼都萬分熟悉。
他眼含熱淚,唇齒微張,腰背微彎,喉嚨間那聲“太子殿下”已經蓄勢待發。
自人海深處而走至李繼面前的人逆轉光,李繼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寬肩窄腰,身姿挺拔,周身皆是揮之不去的冷冽之氣。
普天之下有此氣度的能有幾人?
霎那間,李繼以額觸地,不敢起身,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微弱的抽氣聲。
環着李繼的一行官員無不震驚,目瞪口呆地盯着步步逼近的王行,心中暗自盤算:能讓李大人這一正四品大員行跪拜大禮的定是皇親貴胄。
于是,一時之間,所有官員也皆齊齊下跪。
而随波逐流跪地不起的王大人悄悄聳着眉毛盯着眼前那雙穿到發白的布鞋,心如墜冰窟:莫不是哪一個皇親貴胄微服私訪?
如此想來,身子止不住地發顫。
見狀,姜迎等人也瞠目結舌,茫然無措地望着王行。
不過王行面對這種衆人齊齊下跪的場面卻是淡定自若,仿若這世間禮法就是如此。
王行一雙探不見底的黑眸徐徐掃過跪地不起的衆官:“爾等既食君祿,當盡臣職,豈能因天子之遠而懈怠縱容不法,置律法于不顧?!”
一字一頓砸得李繼冷汗如瀑,才準備起身的李繼頭垂得更低了幾分,連聲道:“是臣失職!”
聽到李繼連聲認錯,王大人心都涼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