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将王程拖出去杖八十!”李繼擡起上半身,才準備與太子相認,“還望殿…………”
李繼才擡眸,看見面前一張陌生的面龐,茫然無措,滿臉好似寫滿了“你是誰”的疑問。
那句“殿下”要上不上地卡在人喉嚨間,如鲠在喉。
就這般大眼瞪小眼,相持良久。
李繼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眼前人并非是那位失散已久的太子殿下。
木棍敲擊皮肉的悶響交織着王程一聲又一聲哭爹喊娘的痛呼回蕩在夜空,李繼回首見王大人已然昏倒在地,身後奉承的官員還齊齊跪地不知所措……
他頗為無奈地撣撣膝間的塵土,故作鎮定地站起身來。
正衣冠間,李繼心中思量萬千。
跪是他要跪的,王程是他發話打的,似乎一切都與眼前這個少年郎無關。
徐徐站定後,李繼面對四方八方探尋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并未多言,轉身就走。
李繼步履匆匆,衣角帶風,留下一窩不知所措的衆人。
眼尖的姜迎隐約從李繼離開的身影上看出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此時此刻,采星閣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行身上,略帶着好奇地打量。
衆目睽睽下,費俅輕輕撞了撞王行的肩膀,興奮道:“兄弟,那些大官為什麼都向你下跪?!”
費俅替衆人問出了心中困惑,可身處議論漩渦中心的王行也同樣困惑,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亦不知。
兩人說話間,采星閣門口的夥計不動聲色來至兩人身後,恭敬等到兩人交談完才笑着開了口:“公子三樓天子一号房請,咱們掌櫃請公子與朋友們吃好喝好,今晚他請客。”
一聽“請客”二字,費俅笑得牙不見眼,王行倒是神色淡淡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一直落在夥計身上。
夥計笑得殷切,态度熱情,全然不似最初在門口時接見他們的冷酷模樣。
不知為何,看着夥計那層層堆疊的笑意,王行心中好似無數細密的銀針狠紮了一番,升騰起細密的疼。
見王行站在不動,費俅連忙拉着王行向樓上走,一邊悄聲招呼着姜迎與若雪:“我們将菜單上所有菜都點一遍!”
“這樣不好吧。”若雪以帕掩唇,輕聲說,“點那麼多吃不完怕是要浪費的……”
費俅搶先一步開口:“别擔心若雪姐,也不全是我們吃,到時候挑幾樣精緻吃食打包送去梅府!”
又一次從費俅口罩聽見梅府二字,姜迎眉頭微挑,漂亮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掃過費俅,并未多言。
“這天寒地凍的,菜點多些也不妨事。”姜迎笑着按按若雪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這今日吃不完的菜隻需用食盒密封好藏于積雪之中,便可延緩食物的腐爛。”
“對對!還是姜姐會過日子!”費俅連聲稱贊,“如此便可以想點多少點多少!”
荔枝腰花,火腿蓮子豆腐羹,蓮房魚包……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名品佳肴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斷地端上桌。
甚至二三十人合抱大的黃花梨木桌都擺不下四人點下的菜肴,道道不重樣,樣樣皆美味。
姜迎三人皆是驚歎萬分,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都未曾見過如此氣派的宴席。
唯獨坐在主位的王行神色如常。
在桌旁随行伺候布菜的夥計見多了達官顯貴,如今見王行舉手投足間氣度非凡,便也生出幾分攀附之心──好菜美酒都先緊着王行。
而王行不動聲色地暗中給布菜的夥計比劃了一個手勢,夥計心領神會,立即轉而無微不至地服務着姜迎。
盯着面前熟悉的炒菜,姜迎微微一愣,漂亮的眼眸波瀾頓生。
她握緊銀筷,輕輕夾起一片小炒肉送入口中,還未細嚼,一行清淚便自臉頰迅速滑落。
耳畔仍舊響起夥計熱情的介紹:“這是目前京都時興的炒菜,我們采星閣可是揚州第一家有炒菜的酒樓……”
毫無征兆的落淚無人注意,除了王行。
那一閃而過的淚光劃過琥珀色的眼眸,身側費俅的咂舌稱贊成了耳旁風,王行怔愣着望着那盤小炒肉。
若雪素來心細,雖未瞧見姜迎流淚,但卻看出姜迎眉目間的落寞。
握着姜迎的手腕,若雪輕聲問:“姜迎,怎麼了嘛?”
柔聲細語,好似每次受盡委屈回到家後媽媽的安撫。
本來尚可壓抑的情緒倒似決堤一般源源不斷地沖刷,姜迎眼眶微濕,努力笑道:“沒事,就是想家了……”
“原是如此,之前便聽嬸子提過你們不是揚州人……”
若雪不知内情,隻當是說起他們無意提及的盛姜村,笑道:“若是想家了,便回去看看。”
“嗯,會回去的。”
明明姜迎的聲音極輕,掩在費俅咂舌稱贊聲中明明不甚清晰,可王行卻聽得一清二楚。
王行徐徐咽下那塊小炒肉,隻覺得膩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