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有些暈,我并沒當回事。
拿來溫度記,想要給江逸之夾在腋下量體溫。
掀開被子去拉他胳膊,一低頭卻看見他胳膊上全是血,新換的衣服上全都是血迹。
我手上也全是血。
大腦空了一瞬。
為什麼會有血?我明明給他換過衣服了。
我想替他檢查,卻發現自己不管碰到哪裡,哪裡就是鮮紅一片。
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我自己在流血。
掃了眼胳膊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我茫然看着被弄髒的江逸之,看着地上一灘灘的血迹,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扔到地上的水果刀。
門邊傳來一聲尖叫。
我擡眼望過去,看到昨天那個傭人。
我以為她已經走了。
“洛……洛少爺……”
我皺眉看向她:“誰讓你上來的?下去。”
我不喜歡别人上來二樓,也不想讓别人看到江逸之。
“少……少爺,我剛……剛接到電話,讓我……讓我幫您……一起照顧江少爺。”
“不需要。”
我回絕她。
傭人聲音發顫,抖着嗓子說:“少爺,要不……要不,我擦一下地吧?江少爺醒過來,看到地闆髒了,會,會不高興的。”
對,江逸之愛幹淨,看到我弄髒了地闆,會不高興的。
“你擦吧。”
我以為她會立刻找來抹布去擦地闆,可她卻站在門口接着說:“少爺,您的胳膊在流血,要是不包紮,會一直流血,會弄髒地闆,還會弄髒被子和床鋪,江先生……會不高興吧?”
我看了眼自己的左臂,想想也有道理,哪怕我自己感覺不到有多痛,可一直這麼放任不管,我就不能靠近江逸之了。
會把他也弄髒的。
可是……
“他會醒過來嗎?”
“會……會的,醫生說,江先生隻是發燒了,等醫生到了,給他看了病,就會醒過來的。”
我點點頭應了,她動作很快找來紗布,跪在地上抖着手給我包紮。
實在看不過去,我從她手上接過紗布,一圈一圈把自己胳膊纏起來。
鮮血很快浸透紗布漫上來。
腦袋有些犯暈,我盤腿坐在床邊,支着下巴看躺在床上的江逸之。
女傭慌忙又跑下樓去了。
等醫生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急忙站起來。
“怎麼才……”
可能是因為起的太猛,眼前驟然一黑,我下意識伸手扶了下床。
還沒緩過神,眼前還是暗的,我估摸着方向朝門口的人說:“快給他看看,他都睡了好久了。”
“操!”
失去意識前,我聽到醫生這聲罵。
心裡在想:這人,情緒真不穩定。
下次換個醫生吧,換個情緒穩定一點的醫生。
可要是換了醫生,這世上就又多一個人知道江逸之的難堪狼狽了。
那還是算了,就這樣吧。
我做了很長一個夢。
夢裡,江逸之還是優雅矜貴,偶爾任性肆意的江家少爺。
而我還是那個默默跟在他身邊的小跟班,時時刻刻注視着他,保護着他。
和他一起上學,然後再一起回家。
他說:“洛岸,你要一輩子聽我話,不能背叛我。”
我回答他:“我不會背叛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少爺。”
明明叮囑我,讓我不要背叛你,可為什麼,現在又不要我了呢?
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是因為趕我走我卻沒走嗎?
可我之前答應過你不會背叛你也不會離開你,現在又怎麼能走呢?
所以我該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讓你不那麼生氣,才能讓你和我回到從前呢?
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我和他,會有未來嗎?
如果……如果沒有未來,能不能讓我回到過去,又或者,讓我一直在眼下這樣的夢裡也行。
從兒時初遇,到成人禮那天。
隻到那天。
然後再循環往複,讓我隻停留在那段時光。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江逸之時,他穿着合身的小西裝,臉蛋還帶着些肉,站在台階上神氣地問我:“你就是爸爸給我找的朋友嗎?”
我沒有回答,不是因為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更不是因為沒聽懂。
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精緻好看的人。
江逸之又問:“你是爸爸給我找來的朋友嗎?”
我還是沒有回答,這次,是因為我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在此之前,爸爸跟我說:“你要去給江家小少爺當保镖,你要保護好他,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他。”
我答應了,所以對那時的我而言,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我要保護的人,卻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稱得上是他的朋友。
江逸之站在台階上皺着眉說:“我要讓爸爸換個人,我不想要聾子——也不要啞巴當朋友。”
我終于開了口,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台階下仰望他。
“我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
江逸之眼睛一亮,把手上的飛盤扔了出去。
可能是因為年紀小,也可能是因為失了手,他扔的并不遠。
“你去,給我撿回來。”
我轉身,把飛盤撿回來,一步步邁上台階 ,站在他下面兩級台階,把飛盤遞到他身前。
他開心的笑:“你好像毛毛,毛毛也會這樣把飛盤撿回來。”
我後來才知道,毛毛是他養的小金毛。
他說我和那隻狗很像,見到那隻狗之後,我開心了很久。
他很喜歡那隻金毛,我想,他可能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起碼,不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