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好的時候,我會帶着江逸之出去外面曬曬太陽。
我想讓他坐輪椅上,可江逸之不願意。
“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人都快廢了,再不活動活動我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拗不過他,我隻能扶着他的胳膊小心跟在他旁邊。
走了沒多久,我指着不遠處的椅子,“要休息一下嗎?”
江逸之這段時間瘦了很多,原本就瘦削的下巴變得更尖了,臉色也不好,我總是疑心他會受累。
因為在意自己的形象,江逸之基本帽子不離腦袋,這會兒也是頂着個漁夫帽。
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雙手往後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後仰,耀眼的光線被帽檐擋着,堪堪落在他的下眼睑。
我伸出手虛放在他腰後,以防他胳膊失力往後摔去。
江逸之一扭頭看到我這個樣子,坐直身體把我胳膊推了回來。
“我沒那麼脆弱,用不着這麼緊張,這幾次治療效果不錯,醫生不是也說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麼。”
看他坐起來了,我才沒那麼緊張,擡眼看向他。
江逸之臉上帶着笑,即便此刻穿着病号服,依舊擋不住他的神采。
比起一開始找到他,還有前期治療那時候,江逸之的狀态确實好了很多。
看着這樣的江逸之,我的心裡也輕快了幾分。
“要去看看江姨嗎?”我問他。
令人值得高興的是,不隻江逸之,他的媽媽治療也有了起色,大部分時間也能保持清醒。
“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午休吧?”
我點頭,“我們從這兒過去,她應該也醒了。”
想了想,我又說:“我送你過去,你可以陪她一會兒,晚上我再接你回來。”
默了片刻,江逸之抓住我的手。
“委屈嗎?”
我搖頭,“阿姨沒有把我從你身邊趕走,沒有讓我離開你,我就已經很知足,很感激她了。”
江逸之媽媽清醒了,從前的事情想起來之後,對我到底沒有從前那麼親昵,甚至有一些冷漠。
可她沒罵過我,也沒說過我,也沒有讓我和江逸之斷絕往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江叔叔眼下還沒出來,我哪裡來的臉在她面前委屈。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能隻論對錯,站在不同的立場做出不同的選擇,就要承擔自己做出選擇的後果。
而我父親做出的選擇,我作為既得利益者,确實也算不上無辜。
又過了三個月,在醫生給出可以出院的結論之後,一直以來高懸着的心,終于算是落了地。
江逸之,又可以是那個驕傲矜貴的江逸之,健健康康的江逸之了。
有段時間沒有去看父親,江逸之知道自己可以出院後,着手準備回國。
出院當天,我提前打點好一切,讓人送江逸之去了機場。
接到江逸之的電話時,我站在空蕩蕩的病房,從窗邊向下望。
這段時日以來我無數次陪他走過的路,坐過的椅子,盡收眼底。
“還沒忙完嗎?”
“……嗯,”我盡可能用與往常一般的語氣說,“沒想到會這麼棘手,我爸已經在派人過來了,你們别等我了,你和江姨先回去。何彥清說要來接你們,回國後你先安頓好江姨,我很快就過去了。”
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騙你了。
電話那端的人無知無覺,應道:“行,那你回來的時候提前跟我說一聲。”
“……嗯。”
“行,那我挂了。”
許久之後,我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
“……少爺。”
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遺憾,電話那頭的人,并沒有聽到我快要藏不住心緒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