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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聞頌喜歡過音樂這件事,溫遇是知道的。
初三升高一那個暑假空前的長,溫遇難得搶到了兩張喜歡歌手演唱會的票,不過是在南川的臨省餘杭。
原先家裡因為安全問題是不想單獨放她一個人去看演唱會的,溫遇軟磨硬泡了大半個月,說如果他們不放心可以陪同,并且保證在即将到來的中考之中取得滿意成績,父母才勉強說可以考慮。
七月初,中考成績公布,是可以上重高的分數,溫遇得知的第一時間不是慶祝,而是拿着顯示成績的平闆,急着兌現當時父母許下的含糊承諾。
哪知再提起這件事,還是被父母嚴詞拒絕。
溫遇以為父母還是在乎安全問題,便說可以讓媽媽和爸爸和她一起去,畢竟買了兩張票。
結果溫父溫母說自己沒時間和她一起去,讓她趕緊把票給退掉,甚至不承認當時“考慮考慮”的說辭,直接說不允許。
溫遇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她固執己見,家裡甚至都沒給她辦升學宴。
可是這些溫遇都可以不要的。
後來再次被拒絕,她一個人蹲在家裡的院子裡哭,而此時,屋子裡的弟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也在哭鬧,哭聲比她暗自流淚大很多。
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可是隻能聽見一個人的。
家裡所有人都在哄他。
溫遇好像不在他們待的那個世界裡。
夏天蚊蟲很毒,沒一會兒她渾身都被蚊子咬滿了包,又癢又疼的感覺混着眼淚一起刷滿存在感,十幾歲的小姑娘受了委屈根本憋不住眼淚,蹲在那,一顆顆淚珠砸在膝蓋上。
無助又脆弱。
隔壁的謝聞頌拿着剛切好的半個西瓜來到門口,從花雕鐵門外看到溫遇蹲在那哭,登時愣住。
門沒完全關上,謝聞頌推開就走進來,溫遇見是他,胡亂地抹了眼淚,紅着眼圈問:“你怎麼來了?”
謝聞頌看着她沒說話。
平時就像隻兔子上蹿下跳的,怎麼哭紅了眼更像兔子了。
謝聞頌沒見過幾次她哭鼻子的模樣,忍下手足無措的情緒,端着糊了層保鮮膜的西瓜捧到她面前。
“魚魚,吃西瓜嗎?包甜。”
少年稚氣未散,但渾身已經有些許與同齡人不同的氣質,遇到束手無措的事也第一時間是找方法面對。
正如此刻,他捧着西瓜,甚至眼裡的光都那樣鮮活明亮,夏天小院寂靜,天色漸暗,唯有群星閃爍。
可這都不及他眼裡的神采。
溫遇睫毛上還挂着淚珠,接過西瓜時小聲說句謝謝,然後問他:“可不可以去你們家坐一會兒。”
謝聞頌果斷拉着她的手回了自己家。
于是溫遇将自己流眼淚的原因告訴謝聞頌,後者一邊聽,一邊把西瓜上的保鮮膜撕下來,示意她吃。
等溫遇吃完,擦幹淨手上的西瓜汁,謝聞頌這才說:“怎麼買兩張票,你有約了?”
溫遇沒想到他是問這個,搖搖頭:“就買一個人的票我怕他們更不同意,結果還沒找到可以一起去的人,這兩張票就‘夭折’了。”
說到這,她更難過了,連嘴角都耷拉下來,明顯吃到西瓜也沒開心多少。
謝聞頌瞥見女孩低頭的模樣,倏爾彎了下唇。
他第一次知道“夭折”還能這麼用。
溫魚魚是怎麼在初中穩坐三年語文課代表的。
語文上的造詣是不是都還給老趙了?
沒等到少年的回答,溫遇整個人徹底癟下來,以往就數這人鬼主意多,現在他都沒辦法,那就更沒有希望了。
心裡的酸澀勁兒還沒過,眼看着自己又要掉眼淚,溫遇正要一鼓作氣掏出手機狠下心把票退掉,旁邊的人已經站起來,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頭上。
小兔子擡頭,對上雙看向她時一貫含笑的眼。
“走吧。”
她茫然:“去哪。”
“回你家,事情不是還沒解決麼。”
溫遇沉默,看了眼一直停留在自己頭上的手。
謝聞頌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看見她眼神往上擡的時候,指尖攏聚着順便搓了下她柔順的發絲,做出一個揉頭發的動作。
仿佛就在等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時,他才動手。
“放心吧。”
“有我在,你的票不會‘夭折’的。”
……
謝聞頌似乎對每一件事都特别有把握。
溫遇那個時候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當天謝聞頌領着溫遇回去,說是他和溫遇中考前商量好一起去臨省參加演唱會,這才買了兩張票。
他們兩個為這場演唱會鉚足勁在中考前奮發複習,互相勉勵,最後才能雙雙取得好成績。
話說到最後,謝聞頌又和溫父溫母提起安全問題,說如果他們方便可以陪同,如果不方便的話,他家裡也有人可以和他們一起去。
話是這樣說,不過他也知道,溫遇父母平時忙,估計不會親自陪他們去餘杭。
但溫遇自己去,他們肯定也不能同意。
謝聞頌在身邊人眼裡一向是沉穩内斂的形象,說謊這種事簡直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見他這麼說,溫遇的父母眼裡流露出幾分愧疚和窘迫,欲言又止看了眼配合站在謝聞頌旁邊垂眼不言的女孩,便也猶豫着松了口。
沒想到看似走到死路的結局因為謝聞頌的一番話峰回路轉,後來好一段時間,溫遇看他的眼神都摻着光——
剝離開竹馬的固有印象。
那是一種對偶像的崇拜。
演唱會順利看完,溫遇過了戒斷期瘋玩一個暑假,臨到開學前發現作業還沒補完,悲傷不過兩秒,她突然想到隔壁還有一個自己的“偶像”。
自動鉛筆架在耳朵上要掉不掉,溫遇索性直接拿下戳進筆筒裡。
“偶像”應該早就寫完暑假作業了吧。
這對于他來說難道不是小case嗎?
七月中旬出來的錄取結果,她和謝聞頌都被附中錄取,隻是分班表還沒出,學校僅僅下發了暑假作業。
去取暑假作業的那天過後,溫遇基本沒和謝聞頌碰過面。
即使兩家互為鄰居。
打定主意後,溫遇單手捏着作業本,蹑手蹑腳走出房門,尋思空手去不太好,路過廚房看見一塊剛切好的西瓜,眼珠微轉,順手給拐走。
來到隔壁的門前,剛巧碰上謝聞頌的媽媽喬若琳,喬姨一向很喜歡她,見她來找謝聞頌玩,笑着摸了下她的臉:“小頌在一樓琴房。”
溫遇最近還在納悶謝聞頌家裡何時多出了個琴房,一邊乖巧點點頭,一邊小心翼翼捧着西瓜,不讓西瓜汁濺到作業本上。
挪到琴房門口,才發現門闆沒有完全閉合,留下一條縫。
她原本想先站在門口往裡看,視線在裡面逡巡一圈兒,沒看見有人,隻看見豎在黑胡桃木桌旁邊的吉他,房間中央還有一架黑色鋼琴,再旁邊因為視線狹窄,看不太清……
“溫魚魚。”
身後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
溫遇收起偷窺的動作,乖乖轉身,剛好對上少年靠過來的輪廓。
他領口幾點暈開水漬,仿佛陽光曬過的皂香漫過來,讓溫遇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卡在喉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