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莫名熟悉。
反應過來之後——
她怎麼總是趕在謝聞頌洗澡的時候敲門啊?
整個屋子徹底暗下來,原本蟄伏在窗沿的霞光也被抹去。
一片寂靜又摻着微妙尴尬的氛圍裡,謝聞頌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笑了聲,深不見底的雙眼正看着她。
“酒醒了?”
溫遇一臉認真,完全沒半點“耍酒瘋”之後的羞愧感。
“我喝酒了?”
“……”
看來是還沒醒。
謝聞頌面無表情繞開她,似乎并不想和醉鬼聊天。
“诶,謝聞頌。”溫遇收起剛才的表情,眼睛彎得像月牙,雙手下意識想和從前一樣去抓他袖口。
但奈何他穿的短袖,所以她隻抓住T恤下擺,布料抻拉,強制讓謝聞頌轉過了頭。
和某人過分冷淡的視線對上,她仿佛并沒看見,仍舊笑着,隻是嘴上的話沒有剛才佯裝的底氣,有點兒小心翼翼。
“我錯了。”
見他眼神不變,溫遇松開拉他衣擺的手,謝聞頌還以為小姑娘被他剛才的冷淡刺激到,眼神微擡,剛想說什麼。
“對不起!”
溫遇雙手像站軍姿一樣放在身體兩側,給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她頭發本來就因為睡覺散下來,此刻做完這個動作糊在臉上,又被她一把剝開。
俨然一個瘋少女。
“……”
謝聞頌手都搭在冰箱門上,硬是被她這個舉動震得沒開,瞥向她的瞳仁漆黑,像烏雲吸卷進去,洇成一小塊難化開的墨滴。
溫遇也覺得臉龐陣陣發熱,後退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準備拿起斜挎包就打算離開。
“那什麼,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回隔壁……”
“站住。”謝聞頌雖然沒有什麼動作攔她,語氣卻不容置疑。
溫遇握緊包帶,沒再挪動一步。
始作俑者甚至還挺悠閑從冰箱裡摸了聽汽水,兩步走到餐桌旁,相當漂亮地給溫遇展示了一下如何單手開易拉罐。
氣泡上湧,有幾滴濺在罐口鋁壁。
“說說吧,錯哪兒了。”
-
溫遇洗完澡剛把空調打開,才想起來手機還放在斜挎包裡。
摁了兩下才發現已經沒電,溫遇插上床頭插銷,斜躺在床上,偏頭就和那隻打着補丁的小熊四目相對。
思緒有一瞬間的放空。
從謝聞頌那出來之後,她一直在努力回想到底她是怎麼去到隔壁的。
她喝完酒也不是全斷片,之後冷靜下來倒也一點點能回憶起來。
小熊戰士仍舊穩坐床頭,黑色塑料眼珠早已沒有明顯光澤,她盯着,無聲沉默着和它對視。
溫遇想起來了。
家門口遇見謝聞頌的時候,是她沒忍住跟着他進去的。
他說,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他也會在藍灣住。
他還說了句。
“溫魚魚,我們終于又成為鄰居了。”
-
溫遇小的時候要比其他同齡的孩子發育晚一些。
别的小朋友大概要一歲學會走路,她一歲半的時候才剛學起走路;其他同齡小朋友大概八個月的時候就會喊爸爸媽媽,她一歲的時候對聲音還不太敏感,聽見父母喊她的名字,總是要慢半拍才能反應過來。
也或許是因為對聲音不敏感,所以她總是靜靜地待着,有人拿玩具逗弄一下她才笑。
她從小就不愛哭,睡醒了之後爬起來坐着,水汪汪似玻璃珠澄澈的眼睛很漂亮,是很安靜很乖巧的一個小女孩。
隻是溫遇小時候因為發育原因身體不太好,總是頻繁住院,不過打針吃藥她都不怎麼哭,看過她的醫生護士都感慨這個小姑娘勇敢堅強還可愛,沒多久就成為科室裡的團寵。
徐翩禾剛懷上溫遇那會兒,溫成鋼正處于事業上升期,溫遇出生後,一家三口搬到新家。
新家小區都是獨棟别墅,搬家當天,喬若琳正抱着謝聞頌曬太陽,見是新鄰居就互相聊了兩句,關系也是這樣一點點拉進的。
喬若琳和徐翩禾熟悉之後,聊起兩個孩子,發現謝聞頌隻比溫遇大幾個月,感慨緣分是一件奇妙的事,鄰裡關系迅速發展,兩個孩子也不斷被大人帶着出現在彼此眼前。
兩個孩子稍微大點,喬若琳就和謝聞頌說:“這是妹妹,平時要多照顧妹妹。”
溫遇三歲的一個夏天,兩個媽媽帶着孩子帶着去水世界玩,結果不知怎麼的第二天她就發高燒,緊急送往醫院。
謝聞頌拉着媽媽的手去床旁看溫遇,回家之後看向床頭那隻私人訂制的、陪伴了自己很久的玩偶熊,在下一次去醫院的時候從床頭拿上。
喬若琳看在眼裡沒太注意,隻覺得是謝聞頌太喜歡那隻小熊,所以才要随身帶着。
等到了醫院,溫遇額頭正頂着退燒貼,左手打着點滴,還是一副恹恹的模樣,看見她和謝聞頌來才撐起一抹笑。
護士進來換液,小姑娘也不哭不鬧。
謝聞頌一路上緊緊抱着的小熊在這一刻松開,放到了溫遇的懷裡。
“妹妹,以後打針抱着它,就不疼了。”
喬若琳看到他這個動作,一開始還挺詫異。
畢竟這隻小熊是謝聞頌外公之前送給他的,國外一個玩偶大師的定制款,做工十分精緻,市面上基本買不到。
那個小時候謝聞頌一抱住就不撒手的玩偶小熊,就這樣放在了溫遇的手中。
像一顆燦爛而明亮的星辰入懷,在此後陪伴了溫遇很多年。
小熊戰士陪着她戰勝很多漫長又難以預料的噩夢,追望所有故事的源頭,是一雙看向她時擔憂又期待的眼神。
好像一直懸空的月亮在某刻下沉在綿軟的汪洋裡,溫柔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