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抵住銅版紙一角,溫遇正看着,冷不丁在身後聽見個熟悉的人名。
手上翻頁的動作略微停頓,溫遇默默轉移注意力。
林檬明顯比她更早聽到,此刻早已加入王姐的探讨團隊。
“你說這是那誰?我看怎麼不像?”
王姐哎呦一聲:“這麼遠拍成這樣不錯了,我也沒想到我和我老公那天晚上一起逛夜市能遇見他。”
“在哪碰見的?”
“就禮南路那邊的商業文化街。”
熟悉的字眼宛若悶錘猛鑿心房,噼裡啪啦像斷掉的珍珠項鍊砸落。
溫遇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實則已經把耳朵豎起來。
王姐感慨道:“小謝真挺上鏡,這麼遠拍出來,側面看還是挺明顯認出的,和雜志上沒什麼區别。”
“沒想到他那樣的人也會在這吃飯。”
林檬反駁:“人家又不是喝露水長大的。”
說完她似乎看到什麼,驚呼一聲:“這旁邊女生是誰啊,被謝聞頌擋住了,根本看不清臉。”
溫遇呼吸微微一滞,銅版紙略硬,在指腹處不上不上卡住,看上去有一種不太自然的遲滞感。
“估計是他朋友吧,坐在最裡面不太能拍到,隻能露出一小點。”
林檬噢了聲,沒繼續問。
溫遇微微松口氣。
語過三巡,她基本已經确認那張照片的女生是自己。
此刻慶幸那天晚上自己嫌頭發疼把發繩解開,至少垂落在耳側能擋住一部分臉。
還好話題就讨論到這,午休時間結束,林檬重新回到工位上,看見溫遇美式隻動了一口,以為是她喝不下去,問要不要和她換。
溫遇收回思緒,搖搖頭。
好像品着品着,這苦味似乎比剛才淡了點。
……
隔日下班之後,溫遇想去商場買一雙高跟鞋。
這還得怪她那天倉促回家,卻忘記從家裡面拿一雙。
當時從家裡搬出來,她把幾雙常穿的運動鞋都帶走,剩下一些坡跟或者高跟的鞋放在家裡。
沒帶的原因,一是覺得工作原因跑來跑去還是穿運動鞋比較方便,二是高跟鞋她基本沒幾雙。
除了雙為十八歲成人禮準備的鞋之外,剩下的溫遇基本沒什麼印象。
她又不太想因為這事再回趟家,糾結之後還是決定去商場一趟。
正好餘源的女兒正要過生日,她也要去給孩子選禮物,便約着一起去了。
溫遇和餘源家裡住的都離單位不遠,就順便一起把晚飯約掉。
飯到中途,餘源還問像她女兒大小的姑娘一般都可能會喜歡什麼,畢竟溫遇剛大學畢業,問一些年輕人的意見,總沒什麼錯。
溫遇想了幾個以前家裡人送自己的禮物,尋思給餘源多提供一些思路。
筷頭夾上魚肉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欠謝聞頌一個生日禮物。
差點又忘記了。
不如借着這次機會,也看看有什麼可以買到的。
飯後,溫遇跟着餘源進了一家文創雜貨店,設計新穎漂亮的文具分類擺放,她都想掃蕩一空。
買好看文具哄自己的心情又上來。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學校旁邊開的文具店,一放學必定水洩不通,轉身都費勁的店面卻五髒俱全。
謝聞頌之前還問她怎麼記得這樣清楚。
溫遇回他:那你得問我那點零花錢都花在哪兒了。
财迷的記憶隻會和财有關。
謝聞頌還被噎了一下。
餘源在挑東西,溫遇就在店裡漫無目的地逛着,指尖從一排粉色的包裝盒擦過,無意間轉頭,她看見擺放在木櫃裡的小夜燈。
月亮造型,上面一熊一兔互相抱團取暖。
溫遇湊近看,上面還有細小雕花,做工相當不錯。
挺符合她的審美。
至少沒讓她一眼掃過便不感興趣。
正想着,溫遇伸出手撥弄了下月亮尖懸挂的小銘牌。
店裡工作的人見她這邊沒動,便走過來,指了下那個圓形銘牌:“女士,我們這裡可以刻生日日期。”
溫遇點頭:“還有什麼其他功能嗎?”
“這個可以錄音,隻要電量夠,就能一直循環播放剛剛錄的音。”
她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問,竟然有意外驚喜。
餘源給女兒選完禮物,轉頭看見溫遇拎着個粉色的手提袋站在一邊,她走過去看了眼:“也挑禮物?”
溫遇笑:“嗯,我也有個朋友……過生日。”
“快過生日”這四個字硬生生被她憋回去,畢竟應該沒有過這麼長時間才給人補禮物的。
說起這事來她都心虛。
選高跟鞋時,溫遇明顯沒有剛才選禮物那樣認真,挑了雙幹淨簡約的裸色高跟,素淨到不行。
餘源明顯更喜歡臨櫃的尖頭鑲鑽款,還挺遺憾溫遇為什麼沒選那雙。
不過她視線落到正在試鞋的小姑娘身上,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餘源畢竟是社裡的老人了,看人一向還挺準。
這女孩其實一直活得很簡單。
新入職的溫遇低調得不行,平時在組裡不聲不響,做事倒是勤快認真。社會不比學校,新人入職難免很多東西需要盡快适應,溫遇有不懂的就去跑前輩,态度謙虛禮貌,和她打過交道的同事都印象不錯,自然也願意告訴她。
職場有很多隐形的規則,同事之間相處過程裡不免因意見相左而産生龃龉,這小姑娘倒是條清流,性格好像是個圓角,和誰都能合得來。
這樣的小女孩,好像有自己的世界,漂亮冷靜,能同時駕馭活潑和内斂兩個幾乎相反的詞語。
餘源總感覺這姑娘把自己内心的東西藏得很深。
就好像她現在,頂着微微炸毛的馬尾,專注試鞋。
燈光落到她臉上的時候,可以看到溫遇上妝的痕迹很淡,唇色也淺,睫毛投下的陰影有幾分和她平常氣質不同的感覺。
溫遇試好鞋便去結賬,從選鞋到結賬的過程她基本沒什麼猶豫,就像例行公事一樣,餘源沒忍住問她:“為什麼不再多選選?”
溫遇把剛買的甜筒,連同紙巾一起遞到餘源手裡,自己垂頭咬掉一個尖,語氣一如平常。
“可能我比較看眼緣吧。”
她略頓:“有時候一下子看到某個合眼緣的,就很難再挪開視線了。”
餘源側頭看她。
感覺她在說鞋,又好像不止在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