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父母那邊不方便改,那就隻能讓溫遇妥協。
她也确實妥協了,那之後,她的生日都挪到了14号那天過。
可她十六歲生日即将到來的14号,溫途不知怎麼,吃過午飯之後突然開始嘔吐,情況緊急,徐翩禾和溫成鋼着急忙慌把他送醫院,而選好蛋糕帶回來的溫遇面對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家。
她得知前因後果後什麼也沒說,一個人坐在高腳凳上把整個蛋糕吃完,蠟燭沒點,生日帽也沒戴。
這些最後被她扔進了垃圾桶。
吃完蛋糕,她自己照常規劃好學習休息,到點洗漱睡覺,然後第二天繼續早起上學。
仿佛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看見徐翩禾給自己的留言,說溫途吃壞了東西,而且今天還有檢查,可能暫時還回不去,說生日回去會給她補過。
溫遇嚼面包的動作慢下來,在對話框緩緩打了個好字。
上午體育課自由活動之後,溫遇一個人上了教學樓頂樓。
這裡是學校的天文台,還有一小塊露天活動的地方。
腳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她專注數台階數量,眼前突然落下薄薄一層陰影。
她吓一跳,還以為撞見老師了。
溫遇仰頭,略微緊張的目光被對方全都接住。
一垂頭一仰頭,四目相對。
溫遇扶着欄杆的手指下意識收緊。
陸星桓明顯比她更快反應過來,往後撤兩步,順手打開身後的門,笑着看她:“要進來看看嗎?”
溫遇步伐稍頓,随後跟在他身後進去。
“坐吧。”
陸星桓從角落裡拽了把幹淨的椅子給她,自己則随意靠在桌子上,捋平卷子角,右手大拇指把自動鉛筆摁出鉛。
溫遇的目光定格在角落裡支着的望遠鏡,雖然這裡比較寬敞,但是她總感覺拘謹。
尤其是在知道他是陸星桓之後。
“你想看什麼,或者想動手嘗試什麼就去吧,如果不會用設備可以問我。”
溫遇注意到他手邊放着的正是近期考試卷,上面密密麻麻的筆迹,還有各種顔色的批注。
壓在卷子下的應該是草稿紙。
溫遇第一次見有人草稿紙比卷子整齊的,思緒分叉間,她聽見陸星桓的話,搖了搖頭。
“我待到快下課就走,不打擾你繼續寫卷子。”
陸星桓單手撐在桌子上,不明所以笑了聲:“我也是偷偷來的,一會也走,不打擾你一個人靜心。”
語氣裡明顯帶着打趣,溫遇愣了兩秒也忍俊不禁:“你學人挺有一套的。”
“是嗎。”陸星桓面不改色,沒有因為她的話停頓分毫,“總有人說要向我學習,今天我也學習别人了,挺好。”
“……”溫遇偏頭沒說話。
空間安靜幾秒,隻能聽見指腹和紙摩擦的細小聲。
“你是溫遇?”
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來,她第一反應是驚訝:“你知道我名字?”
陸星桓不知道她怎麼一臉震驚。
好像自己應該不認識她才對。
“以桉的朋友對吧,小時候見過幾面。”
“那天在書市就認出來了,隻是當時太緊張,也沒時間叙舊。”
溫遇低下頭嗯了聲,默然掐住指尖,直到疼痛浮現:“你記性挺好的。”
“應該說你和小時候變化不大。”
他主動提起小時候,溫遇有些恍然,下意識問:“我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陸星桓目光盯着卷子,腦海卻在思索溫遇的問題,斟酌道:“比現在活潑一些吧。”
他說完,溫遇繼續陷入沉默,靠桌子邊兒的那隻胳膊抵住桌沿,她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長時間,然後再開口時,盡是落寞。
“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話說完她自己也反應半天,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向僅僅見過幾面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溫遇看向自己的膝蓋。
昨天發生的事,像一根魚骨頭卡在喉嚨,吞與不吞,都是難受。
她妥協把每年生日都提前一天,隻為了配合溫途的固定治療時間。
連生日蛋糕她都提前買好,可好像還是哪兒做錯了。
迎接她的,還是空曠沒人的家。
溫遇也不知道怎麼長大這條路,越走越迷茫。
越想這事心裡越堵得慌,溫遇不知道自己眼角濕沒濕,倉促擦了下就要離開。
“對不起,我先走了,今天的話,希望你就當沒聽見。”
每個人都有不願被偷窺的脆弱時刻,她自然也一樣。
她剛從椅子上站起來,陸星桓便在身後喊她名字:“今天下午放學你有時間嗎,就這個地方。”
倉促離開之下,溫遇背對着他點頭,然後打開門跑下樓。
到下午約定的時間,溫遇早已經将之前的情緒全部消化,謝聞頌還在上晚補,她放下手裡的作業本,猶豫了下還是往頂樓跑去。
門留了道縫,她順着推開,陸星桓正坐在木桌前,桌面上似乎換了張卷子。
他聽見響動,看見她的時候笑了下:“溫遇妹妹。”
上午的尴尬溫遇沒忘,現在也必須當作忘掉。
她硬着頭皮往裡進。
鹌鹑樣走到桌邊,視線鎖住的一小塊桌面,被人推過來一個精美的包裝盒。
溫遇透過透明塑料闆看見裡面是塊小蛋糕。
陸星桓單手托腮,另一隻手推過蛋糕就收回:“我妹妹也特别愛吃這家蛋糕,可惜這款店家規定每天一人限買一份,你别告訴她。”
他說完朝溫遇眨眼:“拿回去吃吧。”
“還有,生日快樂。”
像溫遇這麼一個并不太愛回憶往昔的人,卻總是想起這件事。
十六歲的那塊蛋糕味道已經遠去,可十六歲的心情還一直能維持到現在。
程以桉也問過她,對陸星桓的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想,或許就是那個時候吧。
但又是為什麼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
并不是缺乏勇氣。
而是她曾用一個晚上,想明白一個道理。
自十六歲生日那天開始,她和陸星桓的交集好像比之前多,直至他一聲不響出國學習。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留言。
溫遇聽到他出國的消息之後,在市圖書館坐了一下午。
所有的過往,像一場被泡沫包圍的美夢。
而現在,泡沫盡數碎裂。
她于他而言,充其量也隻是個普通朋友。
情理之中的難過,她已經痛過了。
所以現在,溫遇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同等重量的痛,她不會再經曆第二次。
她不允許自己再難過第二次。
她不特殊,而那一塊蛋糕,隻是一份習慣性的好心罷了。
她珍惜,她銘記,但不會感動永遠。
她也在成長,不願永遠在原地踏步。
所以這次在陸星桓不知道的時候,是她先離開的。
-
霓虹燈透過眼皮還是能在腦海形成模糊的像,溫遇迷迷糊糊間,程以桉已經把她送回了家。
程以桉還在擔心她會不會是難受過頭昏睡過去,其實她隻是累。
穿了一天高跟鞋,腳腕又酸又脹,身體上的疲累就足以讓她放空思緒,根本沒有多餘的腦容量想别的事。
程以桉見她是真的又困又累,沒有其他難受過度的征象才放她下車。
溫遇連包都懶得挎在肩膀上,直接把包鍊往手上纏了幾圈。
一路進樓上電梯,剛邁出電梯,哈欠打到一半,溫遇看見站在自己對門的人。
謝聞頌雙手環在胸前,看見她之後,目光平淡無波地移開。
仿佛沒看見她一樣。
“……”
溫遇有點無語。
他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那一堵白牆有什麼好看的。
“你在幹嘛。”
她主動問,謝聞頌這才施舍給她一個眼神,語氣不溫不涼,故意拖長語調:“看——夜——景——呢——”
“……”
您家夜景擱牆上看呐。
溫遇也不知道他心情不太好的原因是什麼,原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圈,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人怎麼像隻炸毛貓。
脾氣不好還愛生氣。
一生氣就冷臉不說話。
擺出一副自己欠他錢的模樣。
不對。
她好像的确欠他錢。
溫遇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秉持着對債主的基本禮貌,溫遇倒是沒急着往家門裡進,探究地朝他投注視線。
原本下墜的情緒倒是被他拽上來幾分。
溫遇玩心漸起。
他不是說他很好哄嗎?
想起前幾天放在自家展櫃裡已經準備好的東西,溫遇把想法揣好,往他這邊走了兩步。
謝聞頌仍舊維持靠門姿勢,不避不讓,就任由她湊近。
隻是眼神沒再往旁邊看,一寸寸挪到她的面龐。
溫遇知道自己今天的眼影畫得特好看,眼神裡湧現出自己都沒察覺的驕傲。
溫遇将臉湊到他面前,謝聞頌半屈着一條腿還是比她高半個頭,更何況她今天還穿了高跟鞋。
謝聞頌單手插兜,就連睫毛也乖順垂下,像聆聽公主悄悄話的忠貞騎士。
如果眼神能說話,那現在它一定搖着尾巴汪汪叫。
溫遇在心底切一聲。
分明剛才還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溫遇仰頭看他,手卻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時候陡然握住他的手。
一抹溫熱攀爬肌膚,猝不及防被燙了下,謝聞頌睫毛分明顫動兩下,攪碎了傾落在她臉上的昏黃光影。
這麼好哄呀。
溫遇唇角彎起,連眼梢都帶上愉悅的弧度,放軟聲音喊他的名字。
“謝聞頌。”
他小聲嗯了下,仿佛變成聽主人話的乖狗狗。
“你要不要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