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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聞頌原本是要在教室裡等她的,結果溫遇說自己正在三樓美術教室和小朋友們一起畫畫,讓他直接過來就行。
将筆記本合上重新放回原位,謝聞頌走到廊道盡頭直上樓梯。
美術教室很寬敞,前後各有一個門,他從後門進去,小朋友們正每人支個小畫闆,一個個坐在那專心創作。
溫遇正彎腰幫一個小女孩擦掉鉛筆畫錯的地方,她指尖點在紙上,兩個人也許是聊到開心的地方,不約而同笑起來。
謝聞頌就站在溫遇身後,走近才聽見笑聲,不過他也沒開口喊她,還是坐在闆凳上的小女孩先發現,指了指溫遇身後的人。
溫遇扭頭,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自然而然将手上的畫筆遞給他:“你畫嗎?”
她遞來的東西謝聞頌向來直接接過,就像那天吃飯結束後自動把她的包拎走一樣自如,嘴裡卻說着相反的答案:“我不太會畫。”
稍微靠後面一點的位置,溫遇也給自己搬了副畫架,謝聞頌就坐在她旁邊,看她用鉛筆在紙上勾勒線條。
她拿筆的姿勢在謝聞頌看來還挺專業,隻是他幾乎沒有多少目光是真正落在畫紙上的。
旁邊這道似有若無的視線,仿若透明飄帶纏繞在身上,溫遇根本沒辦法忽略。
心裡不太安靜,才畫幾下鉛筆就被她放下。
溫遇轉頭,半邊頭發搭在肩膀上,她把剛放下的鉛筆重新塞進謝聞頌的手裡,盯着他:“你畫。”
結果這家夥倒是先轉上筆。
小小一根鉛筆在他手裡也能玩出花樣,溫遇眼瞅着謝聞頌收了筆卻仍舊沒有要畫的意思。
“我剛就說了,我不會。”
“那你一直看我!”溫遇稍微提高了點音調,有點不服的意味。
謝聞頌朝她眨眨眼:“所以學習一下你怎麼畫的。”
“你學習剛才沒看畫闆。”
溫遇聲斷氣不斷:“你——”
“剛才一直在看我。”
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底氣都被抽走。
明明是她占理,可謝聞頌的目光倒是越來越有興緻,明顯有聽她說下去的意思。
溫遇突然語塞,低下頭默默把筆搶回來,沒畫幾筆又給放下。
“算了,心不靜,畫什麼都畫不好。”
始作俑者一臉無辜,還支着下巴好奇似的問她:“為什麼心不靜?”
“還不都是因為你。”溫遇硬生生把後面幾個字補全,“的目光。”
溫遇隻在說話的時候才會和他對視,說完就把眼神挪開,像生怕受到二次幹擾一樣。
謝聞頌看見溫遇這樣就很想逗她。
“那你不畫了,我們做點别的吧。”
他語出驚人,再次把溫遇的視線重新拉回來,女孩眼神頃刻間洩露出慌亂:“你要幹什麼。”
頭立刻向四周瞟,像極了躲避獵物的驚慌兔子。
四目相對正是兩條平行線在多維空間完美契合,溫遇話音剛落,手就被人牽住了。
她下意識想掙開,謝聞頌卻沒給她一點機會,在不弄疼她的範圍裡,讓她根本無法掙脫。
他們坐在最後一排,自然不會被後面的人看見,不過溫遇今天當的是助教,萬一有小朋友來問她繪畫上的問題,正好看見怎麼辦。
剛才還寬敞的教室此刻不知怎麼突然變得逼仄,溫遇感覺自己的呼吸都開始發燙,手指蜷起,根本顧不得臉上升起的溫度。
“謝聞頌!一會被他們看見了——”
她顯得越急,謝聞頌就越是漫不經心,剛才的話斷成兩截,另一半被謝聞頌握在手裡。
被他們掌心相對扣在最中間。
這一刻發生的時間極短,就連放在他們牽手的這段時間裡都不足一提。
可是溫遇卻很明顯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手上的溫度反複交融,最後連觸感都不分彼此,她剛認識到這點,謝聞頌就已經松開了自己的手。
溫遇感覺心髒仿佛被蝴蝶掠過的翅膀輕輕掃動一下,不痛不癢。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再次安靜下來,溫遇有些難為情地看他。
“下次牽手前,可以和我說一聲。”
她感覺到謝聞頌再次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伸手把鉛筆重新握在手裡。
仿佛也攥緊了那份某種不知名的勇氣。
溫遇語氣很低:“你不是上次說過的嗎,會給我一些時間考慮。”
……
早晨出來的時候還是晴天,這還沒到中午,天空已經陰雲密布,仿佛是在給下雪作前兆。
天氣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影響心情,溫遇感覺自己和謝聞頌說完那句話以後,心裡更加堵得慌。
這種幾近陌生的情緒在前二十幾年基本沒有降臨在她的身上,所以她發現被影響之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點。
剩下半節課她基本遊走在小朋友們中間,隻是時不時還會将目光投注最後一排的某人身上,見他低頭看手機,溫遇又把注意力重新收回來。
剛才陌生的感覺再次重現,這次溫遇發現,她沒想明白的原因其實來自謝聞頌。
她從來不是内耗和糾結的人,從小到大她一直目标清晰的,在每個階段都有自己很清楚要完成的事,也從沒丢掉應該付出的努力。
溫遇自認為自己也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她從不否認過去發生在她經曆中的每個困難。
畢竟不管是壞事還是好事,但凡少了一樣,她也不會成為今天的自己。
但現在她極個别時候,并不能像從前一樣掌握自己的情緒在手中。
應該是從謝聞頌承認喜歡她之後才開始的。
溫遇不太喜歡這種情緒不受控制的自己,可是這顆總是搖擺不定的心,她真的很難把控。
和謝聞頌的相處也和從前不一樣,她會在某些時刻特别茫然要怎麼面對他對自己的好。
過去所有她以為的朋友關心,全都打上戀人的标簽。
有些關系戳破以後發生的改變,原來也能重塑一個人。
可她,并不想改變。
不想因為一段感情丢失自己原本的冷靜。
繪畫課結束以後,老師和助教要領着孩子們把自己的調色盤洗幹淨,溫遇這發現自己袖口不知何時蹭上了顔料,上手一摸,已經幹透。
洗手池的空間有限,隻能讓孩子們分批去刷洗自己的顔料盤,有幾個沒排到的孩子湊在一堆把溫遇叫過去,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有人伸手把顔料蹭在了溫遇的臉上。
溫遇這才發現他們幾個的臉上也都互相抹了顔料,便也沒介意,隻是讓他們先把剩下的東西收拾好,等着老師喊去刷調色盤。
她幫忙收畫筆,等全都忙完,剛才教課的老師提醒她臉上蹭了顔料,溫遇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