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和謝聞頌拼拼圖那晚過去以後,溫遇在相當一段時間内仿佛和他又回到之前的相處節奏。
除了手機上每天互道早安晚安的固定流程,其他基本和之前無異。
偶爾在門口遇見,也是互相擺擺手,眼神短暫相接,像那天晚上觸碰臉頰之類屬于親密的事,再也沒發生過。
以至于有時候溫遇甚至都會恍惚。
恍惚他們的關系是不是突然穿梭回到了以前。
可是明明又沒發生什麼,為什麼會産生這樣的感覺?
他們之間也沒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争吵,卻仿佛在兩人間形成找不到原因的細微時差。
這段感情裡遲鈍的明明是她,可是現在,卻後知後覺地敏銳起來。
溫遇也在想這到底是為什麼。
手機裡,謝聞頌按時發來早安的信息,晨光打在上面,昭示這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過年之後沒幾天就到立春,溫遇手機收到一條特别的信息。
是郝院長,問她今年也還是這個時間來嗎。
溫遇在車站等車時認真打字回複:是的。
每年溫遇都會去福利院做志願,最開始是每個假期都去,隻是現在有工作要忙,去的時間就不如從前多。
要說這事是怎麼開頭的,還得從初中開始說起。
她上初中時溫途出生,那之後家裡的氛圍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很低迷,全家都不太接受這個後降臨的孩子竟然背負這樣的疾病,于是帶着他遍尋名醫,從開始的祈求治愈,最後變成隻為能讓孩子平安長大。
溫遇也希望溫途情況能恢複好一些,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讓父母太過傷心,但她能做的又太少。所以她總是先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把成績考上去,盡量不讓自己分他們的心。
但她也有私心。
她想讓爸爸媽媽能留哪怕三分之一的關心和愛給她,弟弟生病需要更多關愛她從沒計較過,也沒想過分走他的寵愛。
不讓父母分心,但并不是不想要父母對自己的愛。
所以溫遇隻想要三分之一,她也隻求不要壓縮自己的三分之一。
這些心裡話她從來都沒和徐翩禾和溫成鋼說過,因為懂事的人總是表面波瀾不驚,隻是在心掀起驚濤駭浪。
慢慢的,“懂事”不再是一種性格。
它是一種無奈和妥協,時間一長,心匣的鎖被鏽蝕,就再難打開。
她也是一樣。
溫途的療程裡包含一定程度的思維訓練,溫遇不太懂這個,一次偶然巧合來到福利院做志願,這裡有一小部分孩子是存在心理疾病或身體缺陷的,溫遇第一次嘗試和他們交流時,還碰了一鼻子灰。
其實他們的心髒也上了一把鎖,等待被打開。
溫遇在某些時刻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有些孩子因為聽力障礙,隻能通過打手語的方式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溫遇特地去學了這方面的交流。
剛回複完院長的消息,溫遇退出消息欄,看見謝聞頌發來的消息,問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吃飯。
剛才的恍惚的後遺症好像到現在還沒消退。
每次來福利院的事基本隻有她一個人知道,溫遇也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做着這樣的事。
她覺得不需要。
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平常到無需和其他人刻意提起。
不過這次,她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溫遇抿抿唇,将臉埋在圍巾裡,打字給他回。
小魚丸了:這個周末可能不太行,我有件事要忙。
頓了頓,溫遇還是選擇補充一句。
小魚丸了: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
-
謝聞頌沒什麼猶豫地就答應了,溫遇還在想他怎麼沒多考慮考慮,隻不過這話沒放在信息裡問,留到了當天和某人見面的時候。
立春剛過,室外的氣溫卻不降反增。
溫遇戴了條顔色鮮豔的紅流蘇圍巾,長發被紅圍脖兜在裡面,謝聞頌本想幫她挑開,手還沒伸出去,溫遇往旁邊躲了一下,然後認真反駁。
“這樣暖和。”
等上了車以後,謝聞頌剛把暖風打開,溫遇就把圍巾摘下來,一臉狡黠地歪頭和他說:“謝聞頌,你過來點。”
謝聞頌剛把安全帶系上,聞聲轉過頭,他看見已經被溫遇從脖子上拿下來的圍巾,隻一眼就知道她想幹嘛。
畢竟小兔子從來不會将胡蘿蔔藏很好。反而總是露出那毛絨球一般的尾巴。
心底因為她這個舉動陷下去一塊,謝聞頌面色不改,單手配合打開安全帶卡扣,靠近溫遇的那隻手在兩座位中間撐住,乖乖把上半身湊過去。
溫遇還以為自己僞裝得足夠好,但其實是謝聞頌太配合,不過不管怎樣,她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便也不去深想。
溫遇得逞,沒猶豫擡手将紅圍巾一圈圈繞在謝聞頌的脖子上,不過繞幾圈沒停,而是将整條繞在他脖子上,直接把他的下巴都淹沒進去。
看上去相當滑稽,仿佛他被一條大蟒蛇纏住。
而溫遇也确實不太客氣地直接笑出聲。
謝聞頌隻感覺脖子沉得要命,不過在那瞬間,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拿開,而是突然認可溫遇躲開他手時說的那句話。
好像确實很暖和。
溫遇見謝聞頌就那麼乖任由她把圍巾裹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笑過之後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厚道,招招手讓謝聞頌過來點。
“我給你摘下來,要不然太悶了。”
溫遇正要給他把圍巾松下來,擡到一半被他圈住手腕,拉扯間距離驟縮。
近到餘光裡都被彼此占據,呼吸都被逼停。
她唇邊還沒散去的笑意因為謝聞頌這一舉動淺淡幾分,更多是突如其來的愣怔。
謝聞頌伸手,柔軟的指腹蹭掉她臉上絨毛,順帶習慣性捏捏她的臉頰,手腕還被他牽着,溫遇隻感覺腦袋轟一下。
這樣近距離捏臉也是很親密的動作。
距離太近,視線連錯開都很難,她沒法躲,于是眼神不受控落在謝聞頌的臉上。
“謝——”
心口猛烈跳動,溫遇剛蹦出一個字,謝聞頌已經松開她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緩緩把圍巾解開,最後隻剩一圈松松垮垮套在脖子上。
“确實挺暖和的。”
溫遇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松手,觸碰過的皮膚現在還有餘溫。
她騰出手拍拍臉頰,試圖用微涼的掌心降溫。
車已經開出去一會兒,溫遇想起上次聊天後憋到現在的疑問,在這時問出口。
“謝聞頌,你為什麼選擇和我一起去?”
“溫魚魚。”謝聞頌踩下刹車等紅燈,喊了她名字然後才繼續說:“我們是什麼關系?”
溫遇試圖在想兩個問題的關聯點,直至綠燈亮起她都沒想明白:“我們是……”
“男女朋友”四個字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溫遇在想這段關系怎麼羞恥到連在他面前攤開說都這樣不大方。
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低頭擺弄外套上的拉鍊,溫遇半晌才能把這四個字說出來,細若蚊鳴。
她說完,謝聞頌才把她剛才沒想明白的關聯點繼續闡明。
“對啊,所以重要的是女朋友去哪。”
語氣還挺驕傲。
相比于她,謝聞頌這三個字說得倒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到底是最先開始喜歡的人,這條路他真的走得好長。
長到途經的每一處路标,他都熟稔于心。
他遠比溫遇要更适應這段關系,所以這也是謝聞頌在那天晚上說給她時間的原因。
謝聞頌從兜裡摸出幾顆鋁紙包裹的青蘋果軟糖,手臂跨過中央的儲物格放到溫遇手心,指尖像片羽掃過,撓得人心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