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溫遇此時根本不在他眼前,他卻能想象得到她問這話時湊上來的表情,恨不得和他臉貼臉地問到底在不在意。
沒看見他的時候,她連兔子耳朵都懶得藏好。
有時候膽大包天,毫不遮掩自己的挑釁和勝負欲,而他一旦湊近,她又膽小跟什麼似的。
“我如果說我在意呢?你想好要怎麼補償我嗎?”
“補償……什麼?”溫遇卡了個殼。
“下次準備好底牌再來挑釁我,溫魚魚。”
謝聞頌輕輕笑了下,“畢竟我這人挺挑的,不是什麼補償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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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稍微熬了個夜,溫遇早晨起床的時候明顯有點提不起來勁。
做了個颠三倒四的夢,醒來以後根本不記得夢的内容。
這導緻溫遇穿衣服的動作都慢半拍。
他們約定的是在市遊樂場集合,溫遇把這事和謝聞頌說過以後,他說如果她這邊要是結束早,他們就一起去吃晚飯。
溫遇答應了。
她站在門口,往脖子上圍圍巾的時候還在想。
噢,原來今天她有兩個約。
早晨十點,市遊樂場開門,門口排隊的人就挺多,徐翩禾他們前一天晚上就在園區的酒店裡住下,第二天早上直接可以提前半個小時入園。
不過溫遇因為是從藍灣趕過來,要先在外面排隊才能進,于是等她剛走進園區的時候,他們已經體驗過幾個項目了。
溫途因為身體原因,很多偏刺激類的遊玩項目都不能參加,如果沒有家裡人陪着,更是不能去這種人多的地方。
所以那天謝聞頌說他們估計不會在遊樂場待多久,才有的他們晚上一起吃飯這件事。
他們家這點事,他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又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謝聞頌,大抵也很清楚她對回家這件事隐隐的抵觸。
溫遇默默垂眼。
其實她知道,徐翩禾喊自己來的最大原因就是想撮合她和溫途的關系。
她也很清楚來這玩隻是個幌子。
成年後因為她鮮少回家,和弟弟接觸自然不多,而在以前她還在讀書時,溫途大多也在治療,見面的次數和時間也不多,放假大部分時間她買票去餘杭。
溫遇認為,哪怕是再遲鈍的人,也很難不在這段關系裡感覺到自己是被冷落的哪一個。
可不管父母是否意識到這點,造成的影響很難通過逃避用時間彌合。
可徐翩禾和溫成鋼總是在布滿裂縫的水晶球裡尋求一家和樂的想法。
溫遇始終沒有去觸碰那最後一下,生怕那美麗的水晶球是在她手裡被碰碎。
所以她其實也在逃避。
每每這樣想時,溫遇也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甚至那天徐翩禾打過來語音通話的第一時間,她甚至在想如果她問自己,是不是不打算回家,她到底要怎麼回複。
原來已知問題的答案也這麼難說出口。
溫遇心裡因為想這些事七上八下,跟着人流走也不知道撞到了誰,對方朝她匆匆道歉便重新彙入人潮,溫遇反應過來的時候,肩膀都被撞麻。
心髒通往身體最大的通路仿佛被人強硬塞了塊泡水饅頭,飽脹又帶着并不适口的濕軟感,将心情變得并不怎麼好。
剛給溫途買完紀念品,三個人站在商品店門口,倒是溫途最先看見她,往其中一個位置揮了揮手。
溫遇稍微整理了下心情,邁步往他們那邊走去。
徐翩禾迎着她往前走兩步,幫她整理圍巾的邊邊角角,眼神基本沒有痕迹地從她身上帶了下,溫遇敏銳地發覺,有些不自然這樣的親昵,可也沒抗拒。
她下意識低頭往女人剛剛觸碰的位置看去,徐翩禾也注意到她目光的變化,搭在圍巾邊緣的手指自動垂落。
溫成鋼拉着溫途走在前面,她們母女倆走在後面。
“你今天想玩什麼?”
媽媽主動開口,溫遇抿唇:“都可以。”
話題到這,似乎又陷入了新的僵局。
“每次問你你就說都可以。”
“那你也不能什麼都不玩啊,都來了。”
徐翩禾對她這個回答并不滿意,微微蹙起眉:“既然來了那便來了,也别想太多,一家人也不好湊齊一個時間出來玩。”
“我知道了。”
溫遇感覺徐翩禾拉着自己的手并沒有什麼溫度。
她忍着想掙開的沖動。
溫遇來時正趕上他們休息,三個人來到小木屋造型的餐廳裡吃東西。
模樣看着還不錯的草莓切片慕斯,溫遇用叉子刮下來一個角,甜度有點超标。
溫途的飲食由家裡負責,溫成鋼剛才打了個電話,這會提着飯盒的阿姨匆匆趕來,裡面有來之前準備好的食物。溫途自己拿起勺子吃飯,一個擡頭恰巧和她對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口腔裡還未去的奶油甜得發膩,厚重的油膩感仿佛把所有聲音重新堵回去,溫遇也扯出一個笑回應他。
徐翩禾照顧着溫途吃飯,轉眼看溫遇這邊的蛋糕沒怎麼動,“怎麼沒吃?”
“有點太甜了。”溫遇将銀質叉搭在盤子邊兒。
“你這孩子不好好吃飯,現在到飯點還吃蛋糕,下午不餓就怪了。”
這片吃飯的人本來就不少,此刻又是飯點,溫遇明顯感覺徐翩禾說完她之後,身邊有幾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二十多歲的人,出來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要被父母唠叨。
溫遇倒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不管在内還是在外一直都用沉默頂着乖的标簽,所以徐翩禾也總以為這是溫遇聽進去的表現,實則這張軟妹臉下是自己固執的想法。
蛋糕甜膩,但還好檸檬氣泡飲可以緩解一下這股直沖天靈蓋的甜。
溫遇感受氣泡再口腔裡炸開的感覺,在想要不要再去買份三明治充饑。
“溫溫啊。”對面的男人喊她。
溫遇擡頭。
“你和小頌,最近還聯系嗎?”
溫成鋼雙手交疊放在桌子邊緣,溫遇在想這話要怎麼回答。
上次她回家拿東西的時候,他也是問她謝聞頌的情況。
還說有空可以把他叫來一起吃個飯。
溫父溫母從小對她身邊朋友這件事沒怎麼幹涉過,也鮮少這樣頻繁地問她身邊具體的某一個朋友。
溫遇察覺出了這裡面或許有不太對勁的地方,斟酌了下道:“就和以前一樣。”
畢竟她連和謝聞頌住對門這件事都沒和他們說,就更别提她現在和謝聞頌的關系。
說出來隻會吓他們一跳吧。
“這樣啊。”溫成鋼歎了口氣。
“爸,怎麼了?”
徐翩禾給護工阿姨使了個眼神,對方放下手裡的餐具,默默離開了座位,找距離他們稍微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溫遇将疑惑的眼神抛給徐翩禾。
“你爸爸前段時間和他朋友湊熱鬧合夥參與了個投資,結果在風險評估地問題上出了點毛病,帶着家裡的錢扔進去,現在資金有點周轉困難……”
“你也别怪你爸,當初和你爸一起投的那批人,基本多多少少都賠了些。”
話說到這,溫遇基本能猜到剩下的内容是什麼。
“高利潤的代價就是高風險,這次是我太不理智了。”溫成鋼臉上露出了點疲态,和周圍歡樂的氛圍并不相融。
股市投資這方面的事溫遇雖然不清楚,但也知道裡面的水深,溫成鋼之前做生意雖然也吃過虧,不可能比她知道的更少。
“所以想找小頌幫幫忙。”
“可是。”溫遇頓了下才艱難開口,“謝聞頌他也起步沒多久——”
溫成鋼聽見她的話,以為是因為這個擔心,眉間頓時一松:“這個你放心,我從别的途徑了解到,環想上個季度的營收不低。”
“這點錢對他并不算大事。”
溫遇心涼了半截,心底被人懸上鐵塊重重往下沉。她這回徹底沒話說了,這些話落到她耳朵裡,比剛才周圍的視線更不是滋味。
現在她和謝聞頌的關系不隻是普通朋友,哪怕他們維持着之前的關系,她也沒辦法在他面前開這個口。
更何況,她自己都沒整理好這份感情,現在出了這樣的事,要她怎麼以女朋友的身份和謝聞頌開口。
掙紮和尴尬遊走在她身體周圍,溫遇用力攥緊手指,試圖驅趕這種強烈的不适。
徐翩禾和溫成鋼的視線雙雙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待她接下來的話,隻是溫遇什麼話也沒說。
放在邊上的手機屏幕倏然亮起,溫遇像突然摸到了一根可以支撐她站起來的稻草,頓時挪開視線往那瞥去。
對方連着三條——
Bigboss:今天有沒有按時吃午飯?
Bigboss:我其實想問的是你開不開心。
Bigboss:不開心想提前走也沒關系,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