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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艇在波光潋滟的水上開了一圈,最後重新泊回岸邊,溫遇和程以桉坐在露天的甲闆上,兩人座位中間擱張木制小圓桌,上面放着兩杯顔色相當漂亮的甜酒。
其實是剛才程以桉找人調的,溫遇原本沒想喝來着。隻是她對食物多多少少有種特别的顔控,甜酒顔色确實很好看,像被晚霞暈染的粉,上面甚至還有碎星般的細閃,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
液面鋪着薄橙片,還有幾簇鮮綠的薄荷葉。
于是溫遇沒忍住也去要了一杯。
一如既往喝之前多角度擺拍,程以桉已經習慣性從她那偷圖。
見溫遇拍完,這才拿起杯子抿了口,眼睛微亮,給出評價:“不錯诶!”
溫遇還在整理手機裡的照片,沒想到剛剛以為的“美麗廢物”竟然味道不錯,她還和程以桉反複确定定:“真的好喝?”
程以桉見她防備心還挺強,不禁咂嘴吐舌,予以一個勸你相信我的眼神:“騙你是小狗。”
溫遇盯着她的眼睛笑,随手把手機擱在桌面上,扶着吸管嘗了一口。
入口是樹莓汁的微酸,中調混着清甜的西柚味,末尾從舌尖帶起一絲薄荷的清涼,仿佛把冬季的雪收集起來,淋在唇齒間。
很淺的甜,像蛋糕表面那層一吹就散的糖霜,酒精味微不可察,溫遇喝的第一口就愛上。
倒是個相當清爽的搭配。
蕩起的湖水拍在遊艇上,溫遇能很清楚聽見水聲,露天甲闆空氣很好,被水汽籠罩的風仿佛和薄荷一樣清涼。
溫遇和程以桉有一搭沒一搭天馬行空地聊着,她貪這口甜,大半杯下肚,微醺感後知後覺漫上神經,她單手撐着臉微低起頭,用另一隻手食指在桌面上畫圈圈。
相當孩子氣的動作。
程以桉沒有她喝得多,不過也有點上頭,使壞地用手背蹭亂溫遇早晨剛卷好的劉海。
溫遇沒反應,就坐在原地任由她手伸過來搗亂,擡頭看她的那眼平靜無波。
程以桉想,如果忽略她泛紅的臉,大概不會猜到她喝了那麼多甜酒。
“诶,溫溫。”
晚風溫柔,程以桉看着溫遇,突然想問她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謝聞頌走到今天,其實并不是偶然。”
這句話讓溫遇稍微反應了會兒,她撐着側臉的手姿勢沒變,眼神上提到對面人的臉:“不是偶然,那是必然?”
剛說完她就要搖頭,牙齒咬住吸管:“是不是有點太絕對了?”
愛情這種事,怎麼能用必然解釋。
“可能不一定要用必然解釋,不過概率應該挺大的,至少大于偶然在一起的概率。”
溫遇在心裡默念好幾遍這句話,然後突然道:“他好像以前就喜歡我。”
程以桉仿佛吃到什麼驚天大瓜一樣,迅速找到突破點,湊近她詢問:“你怎麼知道的?”
“給我的感覺是。”溫遇下意識瞟了眼熄屏的手機,光色晦暗裡,她看見自己眼裡很淺的水汽:“不過他也沒主動說過具體是在什麼時候。”
“這人還挺神秘的。”程以桉撤回上半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倒是看不出來,謝聞頌喜歡人,還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溫遇眨眼。
是嗎?
是吧。
不過現在,氣她倒是也有另外一種方式。
……
遊艇三層的人最少,溫遇坐在露天的位置,把最後一點甜酒喝完,一邊被酒精微醺感侵占思緒,一邊又被涼風吹,把那馬上要漲滿的醉意再削掉絲絲分毫。
二層正對着她的位置應該在唱歌,溫遇一個人坐在那,努力把歌詞聽清。
【你眼睛裡的秘密。】
【從不讓我看清。】
現在不管她聽到什麼,亦或者看到什麼,都會不由自主聯想到謝聞頌。
以前從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想得這麼頻繁。
于是溫遇忽然對他曾經的暗戀過往很好奇,但又沒忘記他這幾天的有點“冷漠”,于是就隻能帶着這種小情緒,一邊别扭,一邊又忍不住往下想。
【請原諒我對你僞裝的冷漠。】
【不是裝的灑脫,或想的太多。】
【因為你讓我懂最深的愛,最沉默。】
像是醍醐灌頂般,溫遇敏銳捕捉到“最深的愛最沉默”這幾個字。
難道是這樣嗎?
程以桉下去尋思給她找點醒酒的飲品,剛下到一樓,專門負責遊艇的工作人員直接朝她這邊走過來。
“程小姐,剛才有位沒有邀請函的人等在外面。”
程以桉拂袖口的動作稍頓,剛才的微醺基本消散差不多,她稍微想了下可能知道是誰。往遊艇出口的位置走,可以瞄到外面穿深色外套的人。
心中的答案得以确定。
不出意外是謝聞頌。
是他的可能性也最大。
“他什麼時候來的?”她問。
“大概四十分鐘以前吧,因為沒有邀請函,他說就在外面等到結束。”
程以桉抿唇:“沒事,讓他進來吧,是我們這邊的朋友。”
工作人員往那邊走的時候,謝聞頌意有所感似的往遊艇艙投注目光,程以桉還朝他點了下頭。
謝聞頌一身便裝上遊艇,程以桉這才發現他手上還拎了個精緻的紙袋。
“謝謝。”謝聞頌向程以桉讓自己上來表以感謝,順勢把手裡的紙袋遞過去:“生日快樂。”
程以桉愣了下才接過,說完謝謝伸手指了指樓上:“溫遇在三層露天那坐着,她喝了點酒……”
“嗯,沒事,我上去吧。”
謝聞頌擡腕看了眼時間,點頭向她示意之後,從一側的樓梯上去。
程以桉在原地站了會兒,這才提起手上的紙袋。
上面的logo她略有耳聞。
那是一家僅做私人訂制的蛋糕坊,難預約,有時候甚至需要提前好一段時間開始排隊。
不過謝聞頌明顯不是排的隊,那大抵就是和老闆有交情,才拿到這一份蛋糕。
程以桉順着樓梯的方向往上看,在想自己剛才和溫遇說的話。
在一起并不是偶然。
她剛才在和工作人員說讓謝聞頌進來的前一秒,看見他正對着手機整理衣領。
仿佛這場即将到來的見面,對他十分重要。
-
謝聞頌一路上到三層,中間并沒有任何停頓,靠露天的一側和室内隔着層透明玻璃,溫遇背對着玻璃半倚在桌邊,風不小,帶着她肩膀旁邊的卷發輕輕掀起。
溫遇今早卷的時候隻輕輕帶了點弧度,加上她很少用卷發棒,所以風吹一會兒,弧度就比之前平了些。
謝聞頌走到她旁邊,溫遇半邊臉被長發遮擋,她單手托腮正看手機,袖口的波浪設計受重力下垂,露出一截細窄的手腕。
順滑的衣料裹住她的軀體,看着還算合适,不過細微之處還是有點松垮,溫遇側坐着,纖薄的脊背一覽無餘。
風中下垂的魚尾波浪微微起伏,看上去有種易碎的美感。
她好像這兩天又瘦了。
謝聞頌在心裡想。
溫遇察覺有人過來,自動将視線從屏幕上轉移,落到謝聞頌的臉上。
一秒,兩秒。
她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似的看他。
仿佛隻是第一次見他,并不驚訝于他此刻的出現。
她問:“你是誰?”
謝聞頌挽唇,倒是對她這個反應不太意外。
他還是挺容易窺見她一本正經下隐藏的狡黠小狐狸樣,引得他不管在做什麼事,是什麼心情,也樂意全身心投入配合。
謝聞頌雙手環胸,沒系紐扣的黑色長外套被手臂擠在胸前,他上半身往她這邊傾,彎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沒什麼吻技的人。”
“…………”
溫遇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遲滞,還沒完全消散的酒精攪得她所剩的理智也有點被打亂。
女孩鼻腔蘊出一股重重的氣,她默默把唇角拉直,繼續将視線挪回手機上。
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樣。
不過雖然表面上不搭不理,魚魚同學還是悄摸摸用餘光瞟旁邊的人,隻是由于視線的局限性,隻是瞟個大緻身影和動作,具體表情是一點也看不見的。
若是想要看清表情,就不能維持不搭不理的形象了。
溫遇也恨自己的沒出息。
正當她陷入兩難境地時,餘光裡驟然出現大片的白金色光閃爍,伴随陣陣聲響,給了她擡眼的機會。
是煙花。
溫遇擡頭,璀璨的煙花在眼前像幕布一樣被拉開,她已經很久沒看見過距離如此近的煙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放在腿上的手被人牽住,溫遇這才往旁邊看,謝聞頌半蹲在她旁邊,毫不掩飾拉她的手。
剛才坐在外面半天,溫遇的手要更涼一些,謝聞頌也沒比她好多少,不過被他包裹着,倒也很難不升溫。
樓下有人在唱生日歌,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卻融合成奇妙的化學反應。
攪得她心也有點亂。
雖喧嚣,但溫馨。
溫遇不反感這樣的熱鬧。
除了身邊這個讨厭鬼。
“你幹嘛。”
耀目煙火裡,她問了這麼一句。
謝聞頌握更緊了些,聲音發悶:“幫女朋友暖暖手。”
溫遇想起他這幾天不聲不響離開的事就有點憋氣,小聲跟他唱反調:“我才不是你女朋友。”
手卻沒掙開。
這次換謝聞頌沉默不語。
溫遇垂眼,他雖然沒說話,手卻一直握着她的,夜風微涼,吹得他指關節也有點發紅。
像有人往上擦了腮紅似的。
被醉意輕微麻痹的心尖劃過抹流星拖尾,火星在燃燒,有點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