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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遇在整理自己平時休息的那張床。
她從剛搬來到現在就一直睡這,隔壁屋子溫遇用不上,床上一直蒙上不用的被單,裡面的東西她也沒動過。
加上這個房間冬天比謝聞頌那兒還要冷,溫遇根本不可能讓他住。
好在自己平時睡的這張床足夠大,他們兩個人躺在一塊也不算擁擠。
隻是——
溫遇頭一次有這種體驗,在這段感情開始之前,溫遇都認為他倆的友誼挺純粹。
怎麼過着過着就變了味。
直到現在,溫遇已經能夠相當自然和他保持正常情侶相處的關系。
不過倒在同一張床上,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麼,都有點太暧昧了。
溫遇至今記得在綿安酒店的那一晚,謝聞頌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
細數這些年來,她睡不着的時候其實并不多,做噩夢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
可即便是這樣少之又少的時刻,大部分都有謝聞頌的存在。
于是溫遇又想,可能純粹的友誼隻是她的自以為,也許她動心的時候要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早。
也許在機場,她落地看見他站在車前等自己的時候。
也可能是試探性開口去他那裡暫住一晚,實則溫遇大概想到謝聞頌不會拒絕自己的時候。
又或許是把她随手丢給他的塑料手機挂墜随身帶了一年又一年,上面細微的磨損像天然形成的結晶。
還有可能是他把生日皇冠戴在她頭上,說皇冠是公主專屬的時候。
太多太多清晰的瞬間。
隻要她肯張開手,這些似雪花紛飛的回憶就能紛紛落入掌心。
溫遇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下定決心和謝聞頌說起上這邊來住這件事。
其實她剛進家門就暗自跺腳,暗道自己嘴也太快了。
公主倚在門闆上,在想說出去的話能不能重新收回來。
結果晚上,某人自己抱着被子過來了,可謂是相當自覺。
一點也沒把她的話聽岔。
溫遇手指尖扣着睡褲上突出來的絨毛,伸手在床的兩側指了指:“你睡哪邊?”
謝聞頌似乎很輕易就窺破了她的窘迫,唇線微微上挑,順着她話來:“哪邊都行。”
“那你自己放被子吧。”溫遇讓開一邊的位置,“你睡靠陽台這邊也行——”
謝聞頌已經把被子放在靠床頭燈那一邊,溫遇疑惑擡頭,恰巧被他撥了下劉海。
像指尖輕觸黑白琴鍵。
“上次誰睡覺還要留一盞燈來着?”謝聞頌彎腰鋪好自己的枕頭:“以後你睡着我再關燈,我靠燈睡,這樣你睡那邊,光亮也不會太刺眼。”
“……噢。”溫遇默默把丢到邊上的被子拉回自己今晚要睡的位置,“那你會不會覺得刺眼?”
謝聞頌回答的沒什麼猶豫:“不會。”
“噢。”溫遇順手把窗簾拉上,動作很快地鑽進被窩裡,把自己裹得相當嚴實。
謝聞頌看見她這一連串的小動作,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一層蜜糖裹挾着烘烤融化開。
一粉一藍,兩條顔色很淡的被子,溫遇記得早上謝聞頌還不是蓋的這條。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換的。
溫遇剛鑽進被窩,想起什麼又半直起身,被角畫到胸口,“今晚不用留燈,一會你要睡的時候直接關掉就行。”
“你現在休息嗎?”
謝聞頌掀開被子一角,輕輕嗯了聲。
“好。”
溫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重新把被沿拉到下巴的位置,裝作若無其事看向天花闆。
被暖橙光暈染的牆紙有些看不出原來的顔色,溫遇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早上那個沒說出口的問題:“謝聞頌,這邊屋子的裝修,是巧合嗎?”
他搭在被邊的手指在布面上抓出幾道痕迹,謝聞頌看向床頭櫃上溫遇精心挑選的小台燈,想起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眼神蓦地放軟。
他沒直接說,想了會兒才開口:“溫魚魚,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
“喜歡這條路,有毅力的人可以走很久。”
溫遇眨眨眼:“誰說的?”
“我說的。”
“……”
溫遇繃着的肩膀一下子松下勁來,手臂擋在眼前,“我要睡覺了。”
“行,睡吧。”謝聞頌不多贅述,伸手熄掉台燈,躺進自己那邊的被窩裡。
明明他們蓋的是兩條被子,溫遇卻覺得仿佛能觸碰到對方的體溫一樣,從腳趾尖往上蔓延熱度。
黑暗會放大身體的局部感官對外界的感知,溫遇撥開堆在脖子上纏繞的頭發,下意識往裡轉身。
謝聞頌從剛才躺下時就是面對她的狀态,他此時已經合上眼,手腕剛巧搭在溫遇剛比量好的“楚河漢界”上,指尖松散虛握。
溫遇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沒,呼吸都放輕了些,眼神一眨不眨注視着旁邊人的臉。
突然明白電視劇裡那些趁人睡覺偷吻的人是什麼心情了。
黑暗裡其實看得不太清,溫遇往他那邊湊近了點,努力把動作放縮到最小。
在臉上逡巡了一圈,溫遇又順着謝聞頌的脖子往下看,他的睡衣看上去相當柔軟服帖,溫遇做賊似的伸手捏捏他的袖口,指腹間小幅度搓搓,似是在感覺這是什麼材質。
好像是純棉的吧。
應該是純棉的吧。
溫遇正專注捏他袖口,像個小孩似的不亦樂乎,結果悄悄作亂的手突然被人扣在掌心,對方的手指很順利地就從她的指縫空隙穿過去,熟練地十指相扣。
“你沒睡啊。”
在溫遇心跳驟然加快的時刻裡,她看見謝聞頌睜開雙眼,一點剛醒後的朦胧都沒有,很顯然一直處于清醒狀态。
“我也沒說我睡了。”
溫遇剛想反駁“我也沒說”,才想起剛才重新埋進被窩裡時,自己丢下的那一句“我睡覺了”。
“……”
一天怎麼會嘴快兩次。
溫魚魚你沒救了。
果然,謝聞頌明顯也記着,笑容不加掩飾:“你不是說你要睡了嗎?”
“我沒睡着。”溫遇開始給自己找借口。
“那需不需要我講點睡前故事給你聽?”
溫遇來了點興趣:“你會嗎?”
“不太會。”
“……”
溫遇想掙開手,謝聞頌沒給她機會,肩膀在黑暗中輕微抖動,他笑着哄:“别生氣。”
“不過我可以給你講我小時候的事。”
溫遇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的确空白,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她甚至連自己握緊了謝聞頌的手都沒發覺,鼻尖快和他的碰上,好奇發問:“什麼什麼?”
“你小時候抓周抓過我的手。”
“…………”
溫遇努力平心靜氣喊他的名字:“謝聞頌。”
某人已經自動伸手給她頭頂順毛,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在。”
“睡眠和長眠,你分得清嗎?”
溫魚魚冷飕飕的一句話直接給謝聞頌整沉默了,剛還胡撸兔子毛的手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給收回去,頗有些“知難而退”的意味。
“不逗你了。”謝聞頌彎彎唇角,“下次有機會,一定給你講。”
“都說騙人是小狗。”溫遇擡手去捏他身上的癢癢肉,“你都小狗多少次了。”
也許是困意這個時候終于湧上來一點,溫遇沒忍住開始打哈欠,說話的語調裡都蒙上一層很淺的撒嬌意味。
“答應你,下次。”
謝聞頌勾住她的小拇指,大拇指找準她的蓋個戳,“好了。”
“幼不幼稚。”溫遇笑着推遠他湊過來的腦袋,“這戀愛怎麼越談越小孩,真受不了。”
上次非要拉勾才肯走,這次又偷偷摸摸給她蓋戳。
黑暗空間仿佛有隻手在操控,不斷降低音量鍵,謝聞頌還沒松開她的手,指腹還維持着剛才蓋戳的狀态,溫遇已經半踏入夢鄉。
指紋也不知在黑暗中默默摩擦了幾個回合。
某人又偷偷多蹭幾下。
溫遇沒感覺,任由他拉着。
也是在這幾乎沒有音量的空間裡,隐形的音波圖突然間有了顯示。
他說。
“喜歡這件事其實有點辛苦,還好我的毅力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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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迅速回暖,溫遇仿佛剛摸到春天的尾巴,夏天的陽光就已經燙到臉上了。
氣溫回升,溫遇和謝聞頌仍舊保持着一人一半床的原則繼續生活。無形的默契在這時候又湧上來,兩個人誰也沒提分開睡這件事。
于是某天溫遇突然發現,自己這兒的東西越來越多,隔壁的房子卻越來越空。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種意料之外的充實感,溫遇一點也不反感,反而她回顧這段時間和謝聞頌待在一起的日子,她每晚都不需要再亮着燈睡。
不管是他的氣息,還是他的體溫熨熱旁邊的位置,都已經很熟悉融進她呼吸的空氣裡,融合成她習慣且依賴的一部分。
原來她也并不是不想讓人陪。
夏天來得特别快,溫遇包裡已經被謝聞頌放上了遮陽傘,雖然每天上下班都有車搭,不過偶爾她還得跑外場。
謝聞頌記着這件事,連防曬霜等一系列護膚用品也準備齊全,瞬間填滿了溫遇原來買的塑料架。
大大小小的快遞堆到家門口,溫遇一個個拆開,她盯着多出來的瓶瓶罐罐開始默默思考,在想要不還是換一個大一點的收納櫃,于是想着等周末去商場重新挑一個。
大數據精準推流,溫遇剛點開某寶,首頁就給她推送透明展示架的鍊接,她上下滑動剛看了幾個,上方彈出程以桉的消息。
【溫溫。】
【阿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