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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學校旁邊的停車場,謝聞頌正操作着把車停入車位,溫遇轉頭朝他說:“謝聞頌,我有點緊張。”
某人今天換了套稍微正式點的衣服,襯衫領最上面的那顆紐扣剛剛開車前被他自己系上,溫遇順眼瞟到,想起剛才他那番話,心裡頓時一陣無名火。
紐扣系到最上面一顆那又怎樣?
該是個壞人還是個壞人。
衣冠xx,就是形容這類人的。
謝聞頌扶着方向盤,往她那邊看了眼:“講話的人是我,你緊張什麼?”
“那你緊張嗎?”
溫遇雖然這麼問,不過内心覺得他不會緊張,感覺回母校上台講話這種事,還不足以促成他的緊張。
沒想到這個她幾乎已知答案的問題,倒少見地讓謝聞頌回答得幾分猶豫。
“别說,還真有點緊張。”
溫遇啊了聲,手指摁上安全帶卡扣的按鈕,半信半疑看他:“真的假的?”
某人将笑容斂到隻有淺淺一層,低垂眼眸,接她的話:“嗯,真的。”
“……”
車裡幾分安靜,放在座位前面的香薰持續往外散發着香氣,溫遇腦袋被這味道攪得暈乎乎:“那我要不哄哄你?”
她剛出口就覺得不對,趕在某人開口以前,她已經急急截停住他要說出口的話:“不是那種哄!你别想歪。”
話給到這,謝聞頌成為更加遊刃有餘的那一方,他甚至坐姿都沒變,撐着腦袋回視她:“溫魚魚,到底是誰想歪了?”
溫遇默默将腮幫鼓成小河豚,不語。
“那你打算怎麼哄我?”
見他提起這句,溫遇壞主意浮上心頭,臉上明顯有種陰謀得逞的雀躍,謝聞頌眼皮一跳,心底預感不好。
“那你别緊張了。”
“……?”
謝聞頌扯唇:“就這一句?”
“就、這、一、句。”
溫遇朝他做鬼臉,反手推開車門,在車窗外挑釁招手。
謝聞頌将她的全部表情和動作全都盡收眼底,别人做這麼幼稚的動作,他甚至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
可是到她這兒,卻有種意外的适配,不會産生割裂感,仿佛她就是該做這些事的年紀。
真正的公主,永遠是理性和童心并存。
謝聞頌在講話之前還需要單獨錄一段視頻,溫遇不和他同行,打算先去參加其他活動,等一切結束之後再一起會合。
溫遇已經走遠,謝聞頌撐着下巴看向車窗外,倒沒着急下車往學校走。
天氣很好,像無數個他還在學校裡的日子一樣,一擡頭總是每個晴日标配的藍天白雲。
緊張的時候,仿佛擡頭看看天空,就能有種不知道哪裡來的治愈感。
他其實沒騙溫遇。
他是真的有點緊張。
隻不過,緊張的不是單獨錄制的視頻,也不是接下來講話的内容。
時間在很緩慢地流動,雲在他的視野裡向後退,這些都标告此刻并非靜止。
謝聞頌靜靜望着天空,仿佛要将這汪透亮藍深刻滲入眼裡。他在車裡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吐出。
他微垂下頭,手指貼向褲線。
西裝褲兜裝了個體積不算小的東西,他隔着面料摸了摸上面的棱和角,此刻車裡已經隻有他一個人,不會再有第二人知道他此刻的舉動,可他也僅僅隻是隔着層阻礙輕輕碰了碰,并沒有把它拿出來。
仿佛面對它,需要更大的勇氣。
-
溫遇在校友簽名牆那兒遇見了幾個以前同年級的同學,順口聊了幾句。她記憶力不差,遇見這幾個人甚至還能叫出名字來。
南川附中校慶采取預約制,除學校專門邀請的知名校友以外,剩下的往屆畢業生采取填問卷預約的方式進入校園。
溫遇是填問卷進來的。
簽名區人多,他們幾個找了個人稍微少點的地方待着。
在學校的生活簡單深刻,後面步入社會的路途又格外艱苦,懷念情緒滋生,會讓過去某個難忘的時段格外凸顯出來。有人聊起一個話題,剩下幾個人似乎都還記得,紛紛附和,把更多陳年舊事拉出來講。
大多都是一些校園趣事,溫遇在一旁聽,并不打算插嘴。
聊着聊着就談到他們那一屆高考的情況。
然後自然而然就順着每次考試的年級榜前幾名的人開始往下捋,旁敲側擊打聽他們如今的現況。
于是溫遇在他們口中聽到謝聞頌的名字,變得不再意外。
“我前幾天在學校公衆号的邀請名單裡看見他了。”
有人接話:“咱們那一屆混的最好的應該就是他了,家裡條件優越,自己也努力。還真就印證那句‘優秀的人在哪裡都發光’啊。”
“想當初我還和他一個理科班,努力還是照他分數差一截。”
“人和人之間還是不能比,落差也太大了……”
“當然不能比,而且我聽說,之前人父母從事的是某些保密工作,他走到今天這步……”
話沒說完,有人已經會意,像是想到什麼:“怪不得以前他的家長會——”
“……”
那人也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太好,趕緊噤聲,把話題扯到其他地方去。
溫遇沒說話,在一邊保持沉默,隻是習慣性在别人口中捕捉謝聞頌的名字。
有人記得他倆高中的時候關系好,往溫遇這邊看,大膽問她:“溫遇,你和謝聞頌一起來的嗎?”
剛才還在他們口中的人物和此刻站在面前的人存在關聯,剛才讨論過謝聞頌的幾人霎時不再說話,目光全都往溫遇身上投去。
有風吹過,溫遇不緊不慢地把發絲勾到耳後,她很淡定地笑,仿佛那些探究的目光在她這影響不了分毫。
她很自然,相比于對面的緊張。
“嗯,我們一起來的。”
一句話,仿若風止。
尴尬的變成剛才幾個背後談起謝聞頌的人。
有人幫忙打圓場:“是啊,總記得你們以前關系好。”
溫遇還是上學那會的溫淡模樣,笑容也是淺淺的,看起來禮貌周全,卻沒多少真心實意的溫度。
氣氛正處于半尴尬的地步,溫遇用很輕的語氣說着很堅定的話。
“嗯,我們關系确實挺好的。”
……
學校禮堂的活動十點開始,謝聞頌在自己旁邊給她留了個位置,第一排視野好,溫遇坐在他旁邊,舞台上的燈光從兩側依次亮起,音響開始播放音樂。
嘈雜的聲音裡,溫遇感覺到旁邊人在看自己。
“你剛才去哪兒了?”他問。
“随便走走。”溫遇稍作停頓:“遇見幾個同學,聊了聊。”
程以桉幾天前告訴溫遇她臨時有事,可能校慶當天來不了,謝聞頌記得高中的時候也就程以桉和她關系最好。
其他的老同學……
他都沒什麼印象。
“聊什麼了?”
“提起你了,說我和你關系好。”
溫遇也看向他:“想知道我怎麼說的嗎?”
這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謝聞頌彎起唇來,單手握上她的手指,用不重的力道把玩起來:“怎麼說的?”
“我說——”
“我們關系的确挺好的。”
謝聞頌笑了聲,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她指縫,皮膚滞澀摩擦在一起,仿佛在透過這些小動作陳述某種暧昧的表達。
“這倒沒說錯。”
“作為獎勵。”他愉悅彎起眼,說:“晚上送你個禮物。”
舞台燈并不刺眼,被調成橘皮同款的暖黃色,光束投注的那片空間仿佛有很多隻精靈在其下雀躍而舞。
明知道那是灰塵。
溫遇重新把注意力挪到謝聞頌身上。
走入現實的撕漫臉,碎發遮額,黑色睫毛好似根根被卷過,讓溫遇有種拔下來測量長度的罪惡想法。
無聲的眼神也動人,溫遇經常被他的雙眼蠱惑。
他今天從家走的時候,頭上還頂着一绺呆毛,還是溫遇在地下車庫給他稍微打理了下,這才看不太出來。
溫遇注意到謝聞頌的睫毛上仿佛都有光在那兒站住腳,将尾端過度成淺棕色暈在光裡,眼前的空間不停圍繞他們開始濃縮,最後隻剩彼此目光裡的兩個人。
片片光影裡,溫遇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想起他剛才口中的禮物:“好。”
謝聞頌這段講話被安排在偏後面的位置,一般這種活動越到尾聲,下面的積極性和興奮程度也越來越低。
台上主持人開始介紹,底下浮躁的聲音幾乎快蓋過台上,坐在謝聞頌附近的人已經開始把目光朝其投注,就是這樣的瞬間,他擡頭目視前方,口中在喊溫遇的名字。
“在呢。”
溫遇想起下車前他說的緊張。
其實她現在也有點緊張。
雖然即将登台的人不是她。
謝聞頌偏頭看她,黝黑的瞳孔中情緒認真,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話要說出口。
溫遇在等,不過他也僅僅隻是喊了聲她的名字,剩下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