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溫遇”這兩個字,在他口中能起到鎮定劑的作用。
謝聞頌從側面上台。
也許是屏幕上被無限放大的那張臉實在沒得可挑剔,無數光點拼湊起的圖像畫質并不好,不過對于謝聞頌來說沒什麼影響。
他連頭都沒回,手指搭到筆電的鍵盤上,直接開始自己講話的内容。
底下原本躁動不安的學生逐漸安靜,竊竊私語中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喟歎。
溫遇聽見後排的學生問這一段有沒有人錄像。
她靜靜望向他所站位置。
曾經的謝聞頌是她很重要的人,現在也是。
他總是站在離她很近卻不會打擾到她的位置,隻要自己需要一轉頭,總能看見他。
久而久之,他的出現變得不再讓她意外,她逐漸适應,逐漸将這種習慣化于自身,直到那天,他從她的正對面走過來,問——
“溫魚魚,你能不能回頭看我一眼。”
原來,他并不甘于将這份喜歡繼續沉默下去;原來,他已經喜歡她很久很久。
她習慣多久,他就喜歡多久。
她認為的很近距離,實際上是謝聞頌觸碰不到的位置,他拼盡全力靠近她所在的世界,永遠在奔跑适應她的習慣。
喜歡,确實會将人拉遠。
所以她以為的習慣,是謝聞頌鼓起勇氣走了九十九步的結果。
她隻用走一步。
或者會有一瞬間往後望的動作。
謝聞頌的暗戀心緒就不會再隐藏下去。
溫遇睫毛輕微顫動。
她之前問謝聞頌:“我們是不是錯過了很多年?”
那段等待在他口中不值一提,他說:“你不是來了嗎?”
隻要你來了,就永遠都不算晚。
隻要結果是你,那麼等待的時光,也會變得有意義。
原來,謝聞頌是這樣想的。
落在眼前的燈光給人一種記憶閃退的錯覺,溫遇聽見此刻和過去重疊聲音,是謝聞頌用了一樣的結尾——
願天氣都好,理想長鳴。
……
謝聞頌在散場的時候碰上之前和溫遇在一起聊天的同學。
成人之間的關系複雜,彼此話語之間多了不少客套的寒暄,溫遇站在一旁,始終和謝聞頌的手牽在一起。
衆人瞅見,徹底明白此刻二人的關系,先前當着溫遇面說謝聞頌的幾個人面上多多少少都有點不自然,猜測溫遇有沒有把他們的話和謝聞頌講。
幾個自來熟的男同學問謝聞頌和溫遇要不要一起去吃飯,謝聞頌轉頭問她的意見,溫遇略一沉吟,說可以。
七八個人,他們找了家有單獨有包廂的酒樓,謝聞頌剛坐到位置上,随手把手腕上的皮筋摘下來,正要揣進外套口袋,溫遇看見問:“怎麼了?”
這個習慣還是謝聞頌前段時間養成的,起因是溫遇發現她的皮筋總是時不時少一根,一問才知道是謝聞頌給拿走了。
她問為什麼,他說身上想帶點沾有她氣味的東西。
溫遇有點哭笑不得,指着他被勒紅的手腕,說你要拿也别拿這種剛拆的啊,戴在手上影響血液循環。
她翻翻找找,最後拎出一條彈性不大的毛絨皮筋。
這根她用了一段時間,想簡單束起頭發又不想勒頭皮時都用這個紮,關鍵是挂在手腕上也不勒人。
謝聞頌挺自覺接過,然後戴在手腕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露出一抹餍足的笑容。
仿佛是什麼很新奇的玩意兒。
溫遇在想這人是不是帶點屬性在身上。
夢回去年夏天,她坐在陰影下,被他紮頭發的場景。
當時謝聞頌手法生澀,明顯是第一次給人紮。
他把發繩收進口袋,小聲乖乖答:“怕熏臭了。”
包廂裡有人點了煙,味道不算太好。
“那你給我。”溫遇朝他攤開掌心:“我正好把頭發紮上。”
“好。”
溫遇火速紮了個低丸子頭,包廂裡有些熱,她脫掉外套,隻剩件木耳邊的格子娃娃衫。
溫遇湊近他壓低聲音,用說悄悄話的語氣:“你今天怎麼這麼乖?”
謝聞頌懶散靠在椅背,頭偏向她這邊:“你今天不是哄我了嗎?”
“……”
要不是他提起,溫遇都已經快忘記這茬,想當時還是為了捉弄他敷衍地哄了這一句,沒想到在這時候被他翻出來。
溫遇往玻璃杯裡倒點水,一飲而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抿唇:“噢。”
“像我這麼好哄的男朋友,你可得珍惜點。”
謝聞頌的公主本體一旦現身,魚魚公主也不能掉以輕心。
溫遇受不了他這臭屁樣,不過想想早上捉弄他的那一句,還是選擇附和:“是是是,您說什麼都對。”
半真半假的一句附和,順便還給他擡了個輩分,謝聞頌聽在耳朵裡,怎麼就覺得這麼舒心呢?
半杯度數不低的酒下肚,謝聞頌盯着溫遇的側臉,低頭的瞬間笑了下。
還是說的這個人重要啊。
不管是别扭的謊言還是敷衍的附和,都能讓他真正開心起來。
西褲兜裡的東西硌着大腿,謝聞頌隔着布料難耐地碰碰,喉結不自覺上下來回挪動,感覺心髒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一頓飯吃到晚上七八點,謝聞頌和溫遇全程沒說幾句話,所謂的同學聚餐,他們默契地鮮少提起以前,主要靠其他人帶起話題。
溫遇不擅長冷場,偶爾接一兩句,謝聞頌基本沒怎麼說過話,差不多到時間就帶着溫遇離開。
順便把賬單買掉。
衆人見他倆要早走,遺憾地挽留幾句,謝聞頌這才開口:“時間有點晚了,回家還得下樓遛狗,見諒。”
衆人:“……”
謝聞頌喝了酒,車自然是不能自己開了,在飯店門口等代駕過來的時候,某人解開襯衫領口,低頭嗅嗅,皺起眉,又擡起手腕聞袖口。
怪異的舉動引起溫遇的注意:“怎麼了?”
“我變臭了。”謝聞頌皺眉癟起嘴,順手把額發抓亂:“包廂裡味道太大。”
“你不臭。”溫遇擡手摸了下他的臉。
“不,我很臭。”
完全的小孩脾氣。
溫遇拿他這幅模樣沒辦法,隻好拿出那套慣有的耐心,伸出雙臂将他抱住。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一分鐘……
溫遇松開手:“好啦,現在我也是‘臭’的了。”
謝聞頌搖頭:“不,你是香的。”
某人一本正經掉進坑裡,溫遇莞爾,開始闡述自己的道理。
“那我這個香的人抱了你這麼久,你是不是也變香了?”
好像也是噢。
謝聞頌想。
于是某人就這麼被魚魚同學哄好了,整個過程基本沒怎麼費力。
沒過多久他們就坐上車,代駕開車很穩,一路順暢回到藍灣。
溫遇下車走到電梯口的時候,謝聞頌半個身子還埋在駕駛座找着什麼,等他過來,兩個人一起上樓。
摸摸和核桃守在門口,溫遇火速換下鞋,但因為還沒洗手,隻在它們頭頂很輕地用手背碰碰。
等她擦幹淨手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謝聞頌還倚在門口,西裝外套自他剛才上車後就沒再穿過,随手放在餐桌邊。
“你不舒服嗎?”
溫遇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半路被他握住手腕。謝聞頌擡眼,眼中情緒清明卻濃重,緩慢化在空氣裡,像一塊需要頻頻回味的巧克力。
“溫魚魚。”
“還記得今天我說晚上要送你個禮物。”
謝聞頌從西褲裡摸出一個絲絨質的小盒,上面什麼字符都沒有刻,卻讓溫遇呼吸一滞。
他引着她的手指打開。
裡面有兩枚戒指。
莫比烏斯環造型的兩枚,大小一樣。
溫遇認得其中一枚是她之前送給謝聞頌的禮物。
當時為了哄他開心,送了枚并不适合他手指尺寸的指環。
他握緊溫遇的手:“後來我又買了枚一模一樣的,在它們内圈刻了字。”
“雖然它們做不成我們的對戒。”謝聞頌拿出兩枚指環,下面還墜着銀色細鍊:“不過我把它們做成了項鍊。”
“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我們身邊。”
溫遇雙指捏住指環内側,細鍊仿佛流星托尾順重力向下。
她看清兩枚指環内側刻的英文。
一枚"Always"。
一枚"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