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攬月沒看出一絲異常,反正謝珩看誰都不順眼,都是這副冰凍三尺的态度。
盤腿坐地上久了腿麻,她忽然抱起雙膝,下巴抵着膝處,擡起核桃似的杏眼望着謝珩:“你有什麼發現就直說,我們腦子沒你靈光,猜不到那些細枝末節的。”
卻見謝珩笑了一下,黑眸中透着幾分柔和:“這世道沒那麼多巧合之事。今年年初之時,帝王下令捕殺大量黑熊,一隻黑熊的熊掌可換得十兩白銀,此懸賞令延續到至今,數月過去,大墘的黑熊已寥寥無幾。可碰巧,這數量稀有的黑熊夜間覓食,不去尋蜂巢,卻翻過高牆尋來了小築裡。”
怕她聽不懂似的,緩緩後又多說了一句,“黑熊并不單一吃肉,整個山林太多它能吃的食物,遍地的果實漿果,它不吃,好巧不巧跑來小築這邊。一切都太過巧合。”
範有魚:“會不會是尋仇啊?畢竟都快滅絕了,黑熊也有熊性吧,看到我們是人,恨不得将我們一口吞吃了。”
江攬月覺得後背發麻,搓了搓手臂,“捕殺黑熊,此事我怎沒聽說過。”
“這些隻有窮苦百姓願意豁出性命領的懸賞,你自然不會聽說。不過宮中放出懸賞令那天,許多揭不開鍋的百姓,都高興壞了,你是那天沒上街走走......”說到這,範有魚忽然打住,擡頭沉思了一下,“哦,對了,那天你也喝醉了,白天想必還在睡覺。”
江攬月也沉默了。
底層的百姓生活,她确實了解不深。隻知道百姓苦,卻不知道苦得竟願意為了十兩白銀以身涉險去獵黑熊。
可是...
她依舊費解,詢問他:“為何要捕殺黑熊?”這也不像當今聖上的作風啊。
“也是年初那會兒,太後的車馬要趕去大興寺祈福,路過山林時遇到了兩隻黑熊。一行人除了太後與貼身宮女乘坐馬車被護着回宮了,其餘人都慘死。”
話至此,範有魚重重歎息一聲,臉上也浮現少有的正色,“我有幾個朋友獵奇,竟不怕死地找去了山林查看,回來吓得都好幾宿沒敢出門。”
江攬月聽了手指發涼,“那後來太後她...”
範有魚:“大病一場,連日做噩夢,所以陛下才如此遷怒于黑熊。”
謝珩:“依我看,未必是遷怒。”
“那能是什麼?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要否定一遍,這就沒意思了子扶兄。”
江攬月眉頭輕皺,“若我們碰到黑熊蹊跷,那太後碰上黑熊就不蹊跷嗎?”
“這。”範有魚無語:“你怎麼也跟子扶兄一樣了,這有何蹊跷的?”
是啊,哪裡蹊跷呢,也說不上來。
隻是她的心裡有一種直覺,懸賞令或許是在掩蓋什麼,捕殺黑熊真的會是帝王的真實目的嗎?又或是,隻是帝王拿來清掃障礙的一種障眼法罷了。
越是深思,越是恐懼。
她這抹驚懼的眼神,也被謝珩看在眼中。
謝珩:“不管是何人想加害我們,都會有破解之法。”
半晌後,江攬月才壓下這抹驚懼,可她又想起一事,立時又坐立難安起來,“糟了!烏少師他們還在小築中,黑熊不會吃了他們吧!”
“你還擔心他們,這對父子猴精的,興許早藏得沒了聲息。”謝珩瞥了她一眼,“方才也沒見他們露頭,他們不緊張我們的生死,怎麼,我們回頭萬一又遇上那黑熊白白丢了性命,得不償失。若是無事發生,不必擔憂,若是已遭不測,為時已晚。不如在此處歇腳,等到明日清晨回去一看便知。”
話是如此說沒錯。可烏少師父子二人畢竟是他們帶來的,真要出事,他們仨都難辭其咎。
看謝珩隻打算明哲保身,她說再多也無益。反正以她的這點腦子是勸不動他的。
雖然他們三人之中從沒說明誰是老大,可每每遇事謝珩那種壓人一頭的氣勢便尤為明顯,基本上默認他發話後,就沒有變更的餘地。
山洞中更為陰涼,那篝火隻在洞口處燃燒。許是害怕丢了性命,江攬月這一夜隻出了一身冷汗,明明九月酷暑的,她還好幾次起身走到洞口伸手烤火,烤幹身上的汗漬。
可是她沒有發覺身後那抹視線,一直盯着她。
“很冷?”
突然地出聲,更是吓她一跳。
“你怎麼還沒睡?”她回頭看到謝珩走了過來,而範有魚還在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