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七蓦地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瞪大，透露出震驚。

幽十一他怎麼敢？

作為當事人的裴笙，也是極其意外。

他是愣了一下，才明白其中的意味。

裴笙都能躺的床，習武之人怎麼可能會喊冷？

這分明是幽十一在向裴笙發出邀請。

而且，這不是普通的邀請，而是求寵幸！

這絕非幽十一本意，他為何如此？

“大人？”幽十一又低低地喚了一聲。

其實，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是否會弄巧成拙，惹裴笙不快。

但話已出口，他也隻能繼續下去。

就在他不安等待時，耳邊傳來裴笙輕輕的應聲。

“我在。”

接着，他就察覺到裴笙轉了過來。

一個溫熱的懷抱接納了他。

他怔愣之時，裴笙撫了撫他的脊背，溫聲道：

“睡吧。”

幽十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

知道裴笙并不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松了口氣。

現在這個狀态，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好的了。

可不止為何，心中還是無法安定。

裴笙剛才想到了什麼才變了心情？

他又是怎樣看待這樣主動的我呢？

他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人，生來就……下賤？

不過，就算裴笙這麼想，好像也沒什麼錯。

幽十一有些苦澀地想。

“在想什麼？”黑暗中，裴笙的聲音忽然響起。

幽十一陡然回神，下一秒，就感到溫熱的皮膚抵住了他的額頭。

是裴笙！

他的呼吸頓時滞住了。

裴笙的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他無法想象這是怎樣一個畫面，隻是覺得心跳都小心翼翼地慢了下來。

“你們總是不安，”黑暗裡的聲音若有若無，幾乎要讓幽十一以為是錯覺了，“可我不會傷害你們。不要怕我。”

最後一句，好似歎息，又好似祈求，讓幽十一有些頭暈目眩，缺氧得厲害。

他現在仍忘了呼吸。

該怎麼回應？

就在幽十一混沌地思索時，他額上的溫度遠離了。

裴笙拍了拍他的背，将手抽離，把他往旁邊輕輕一推。

“放心睡吧。”

幽十一張着嘴，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克制地喘着氣，小心翼翼地往裴笙身邊挪。

他伸手抱住身邊人的胳膊，将臉貼在裴笙的肩上，用細小又清晰的聲音道：

“大人，我沒有怕你。”

……

很難說，裴笙此刻的心情如何。

他的孩子，在不知真相時，依然選擇小心翼翼地靠近，怕令他失望和難過。

這種感覺一下子擊潰了他的冷靜。

他仰着臉，眼眶一陣熱流湧上來。

老天，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讓他們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難過？

為什麼一切注定沒有結果？

殿主什麼也給不了他們，裴笙什麼也無法給他們留下。

真該死啊……

————

沉默的時間太過漫長。

就在幽十一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一隻手舉起落在了他的頭上。

那隻溫熱的手很輕柔地揉了揉他的發頂，随之而來的是一聲溫柔又低沉的回答。

“好。我記下了。”

之後的事，幽十一有些模糊了。

他隻記得那種溫暖的觸感，攜裹着朦胧的記憶，像突如其來的箭一般瞬間襲擊了他。

曾經好像也有這麼一個人，就這樣溫柔地揉着他的頭頂。

他早已分不清這是發生過的事實，還是渴望幻想後的錯覺。

他隻知道，他曾深深地迷戀這種感覺，或者說，想象。

後來，他漸漸習慣了忘記。

日子好像也能這麼過。

隻是，他沒想到，時隔多年，當這種感覺再度被喚醒，他會忘了語言，也忘了自己的存在。

“主人……”年幼的影子在他身上複活，發出無聲的呢喃。

他分不清是現在的幽十一，還是過去二十七号的影子，操控着這具身體。

他把頭微微擡起，在男人手心蹭了蹭，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好喜歡……好不真實……

————

閻七久久無法入眠，隔壁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入他的耳裡。

他聽到幽十一大膽反常的話，也聽到裴笙難得示弱的請求，聽到幽十一小心翼翼的讨好，也聽到裴笙溫柔認真的回應。

他分不清這是裴笙随手演下的另一場戲碼，還是裴笙真實的另一面。

但他知道，幽十一以後一定願意為裴笙去死，哪怕不是任務要求。

裴笙……

你真的會憐愛像我們這樣卑微的工具嗎？

你演得太真了，真到我無法想象這是假的。

不過，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不會像幽十一那樣，輕易地被你折服，為你賣命。

你本質如何，都不影響我的任務。

反正，那個家夥馬上要回來了，我在這裡也待不長了。

随你如何吧。

我不該再想了，

閻七，不要再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