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時候,剛好竹戒出來,向阮慕行禮後便離開。
論起整個崔府對她态度最恭謹的,其實也是她夫君手下的人。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看不起她的。
裡頭,崔煊沉着無比,揮毫潑墨。
阮慕在外頭等了等,終于崔煊放下筆墨,旁邊的小厮彙報一聲,他擡起浸了涼夜的眉眼看來,阮慕怕他會不高興,正忐忑時,崔煊将方才寫好的東西收起,才叫她過去。
“昨日母親頭疼,你受委屈了....”
“沒有的事,沒有委屈,”阮慕心中甜甜,“謝謝夫君昨日替我解圍。”
崔煊不帶感情地看她一眼,又去身後的書架看了看,回過身來,詫異她還未離開,“還有事?”
阮慕才遞上餐食,"夫君飲食不定時,内裡恐有損害,不妨吃一點再做事?"
崔煊眉頭輕輕一皺,
“你不必做這些。”
“我也是無事,夫君不妨嘗嘗?”
崔煊輕微歎了口氣,“沒胃口。”
“這很爽口的...”
再三的勸說終于耗盡了崔煊的耐心,不耐的目光突然掃過來,阮慕被刺了一下般,剩下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那...我不打攪夫君了,我先拿回去。”她慌忙伸手。
瑩白的拇指上,一道淺淺的疤痕落入崔煊的餘光中。
他有些無奈又厭倦,“日後,不必做這些小事。”他又重複一次。
他不是娶了一個廚娘回來,在外頭同旁人無話可說,又沒有一絲進取的心思,日日與廚房為伍,這不是一個世家宗婦當有的樣子。
阮慕垂頭。
妻子照料夫君不是她的職責嗎?這些是小事,那什麼是大事?他希望她做什麼?
突然,阮慕腦子裡就冒出了那位縣主和通判府四小姐,若是陪伴他的事她們,是不是就可和他談談詩書?分析利弊?會否更和他的心意?
她心口一抽。
崔煊看了一眼她低頭垂下的瑩白脖頸,一語不發的人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心中生出一絲不忍來。
“粥放下吧,我待會兒吃。”
阮慕抿唇,眼睛輕輕亮了亮,“好,夫君記得趁熱...”
崔煊已經低頭,她剩下的話便噎在喉嚨。
回去的路上,阮慕也不後悔今日惹他不快了,他若再這樣三餐不定,胃指定會出問題,能幫他調養,阮慕很高興。
旁人能做那些事,可她也有旁人做不到的本事呀。
然後又突然懊惱,帶去的書卷竟是完全被她忘了。
每每和他相處,阮慕總是緊張的,其實從前的她,也是很能說會道,性格大方灑脫的,隻是面對他...她總是太緊張了。
來日方長,日後,再相處相處,總會好起來的吧。
阮慕離開後,崔煊繼續寫奏章。
他幾乎翻遍了曆史史實,想遍了大儒所有言論,組織起嚴密的論述,邏輯毫無缺陷後,再讀了兩遍改了些許字,直到滿意了才舒了口氣。
順承郡王保先皇登上皇位,可是新帝年幼,垂簾聽政的太後忌憚郡王功勳,更反感他在推行新政中發揮的作用,已然開始動刀。
新政确有些太激進,可是再這樣下去,順承郡王會成為衆矢之的。
眼下邊境還不安,順承郡王不能出事。
紛亂的朝局讓崔煊多少有些疲累,終于寫完,起身的時候,拉動硯台下的紙張讓硯台一動,便将桌角那已經涼透的雞絲粥推動,碗的一半都掉出了桌沿。
崔煊沒有注意到這動靜,走進書房的裡間。
小厮進來收拾,擦身而過。
“砰!”碗直接摔落在地,涼粥灑了一地。
“哪裡來的粥啊?公子書房裡絕不可出現吃食的。”小厮吓得埋怨起來,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新來婢女準備的,急忙清理起來,又将剩下的碗碟統統倒了,趕緊收拾好。
崔煊忙了一晚,直到吹熄燭火,也一刻也沒想起,那碗涼掉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