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煊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聽了小厮的話,臉色一寸寸冷下來。
他一直以為這妻子溫順乖巧,雖不合世家婦要求,在家照料母親倒還算得宜,卻不曾想,她竟然也是個有小性子的,原來背地裡,她是這樣地抖威風。
崔煊渾身的氣壓驟降,沉臉起身,“我去瞧瞧。”
阮慕昏昏沉沉地病了幾日,躺着更把人躺得怏怏地,沒有精神。
本來就清瘦的人現在更瘦了一圈,小臉隻有巴掌大,透着一種不大自然地,如薄紙般地蒼白。
她強撐着讓自己坐起來,喘了口大氣才穩住。
青竹氣沖沖地進來,看見便有些埋怨,“你怎麼坐起來了?你這身子再受風寒還能不能撐得住?我沒日沒夜地給你煎藥很輕松麼。”
青竹去把窗戶關上繼續說,
“今日那廚房的李嬷嬷還明裡暗裡地說呢,埋怨你把着藥罐子不松手,她們想要煎藥都沒法子弄。”
“我便弄了個新的罐子,她們又說罐子是拿來炖肉的,染了藥味沒法子用了,叫我買個新的賠,還說我煎藥味道大,可誰煎藥不都是那個味道?竟是逮着我欺負。”
青竹嘴巴一刻不停,因着她是阮慕身邊的人,在外頭才不被待見。
前幾日還好些,這兩天說是被故意找茬都不為過。
阮慕張嘴,剛想說什麼,“咳咳咳....”一陣急促又猛烈的咳嗽襲來。
她整個人都弓縮起來,脊背可見嶙峋的脊骨,
“你再這樣咳咳咳,他們該說你肺痨了,可别再咳了,能吃點什麼藥?還有錢買藥嗎?”
“我...去瞧瞧。”阮慕強撐着坐起來,起身往小廚房而去。
裡頭空空落落,有幾個仆婦占了這小廚房,在準備吃的,新鮮魚羊肉并着雞湯,可卻不是給她的。
仆婦瞧見了人,詫異又心虛,對視兩眼後,便開口,“青竹這丫頭慣會唬人的,瞧瞧這少夫人哪裡病了?人瞧着好得很,定是這丫頭躲懶不想做事,平白倒是害了少夫人憊懶,不敬長輩的名聲。”
這些人哪個不是看人眼色的,故意颠倒黑白編織罪名,
“咳咳咳...”阮慕咳了幾下,聲音沒什麼力氣,卻不卑不亢,“我的确是病了,這藥罐,我要煎藥。”
仆婦對視兩眼,“既是少夫人非要同二夫人搶用的東西,我們便去回禀了就是。”
“我敬不知,二夫人還要用我這舊藥罐使,你們給婆母煎藥便是這般不上心,混着用便妨害了藥性,婆母病情總是反複,竟是這般緣故?”
兩人被這話吓人立刻白了臉色,“不...不是。”
“少夫人非要用,便用就是,何必給我們編織罪名,我們可是崔家的家奴,不會做害主的事情。”
阮慕抿唇,懶得和這兩人多說。
她自己蹲下來,拿起藥罐,忍着咳嗽,準備洗洗,剛要起身,餘光裡倏地瞥見門口一抹黑影,她心頭一駭,擡頭,便對上了一雙暗沉鋒銳的眸子。
從前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他還是那般身挺如修竹,風度翩翩,長相俊美,何其出挑。隻是怦然而動的心,卻仿若死去,再無波動。
等看清他的臉色,阮慕還是覺出一絲羞愧。
剛剛的話都被他聽去了?自己這個少夫人,當得實在失敗無比。
被丫鬟數落,連仆婦都欺負她,藥錢都沒有....
她從前不覺得自己有多慘,可此刻,好像最後的一層遮羞布被活生生地撕扯下來,叫她羞赧又汗顔。
“夫君...”阮慕的聲音因病嘶啞。
崔煊面色凝重,此刻有些說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來的時候,的确是帶了些許怒氣,為着她連侍奉婆母這樣的本分都盡不到。
可是,見到的這副場景,實在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每次阮慕出現在他面前,崔煊很少正面看她,卻也知道,她那雙眸子,總是暈滿星光,人小心翼翼又暗含期待。
可剛剛的她卻帶了奄奄一息的碎裂感。
那小貓般的眼神,像心口被撓了一下,叫他無端生出一絲燥意。
阮慕瞧着他難看的臉色,心中苦笑,本來他就不喜她,從前她那般讨好又投其所好圍着他轉都無法觸及他半分,無法滿足他對妻子的期待。
現下的她屈辱又狼狽,隻會更惹他厭煩。
阮慕低下頭,等着崔煊的斥責,疑惑是,他會憤怒離去,會失望至極,還是說,有更加決然的做法?
像頭上懸着一柄劍,阮慕悲哀地等待處決。
安靜了許久,
那沉冷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