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從前,那不多的時候,她也曾在身下,烏發淩亂,俏美的容顔潤紅而嬌羞。
“南方的山秀美,倒不似北方的山大氣恢弘,可也别有一番柔美。”阮慕開口。
崔煊才突然驚醒,内心生出一絲懊悔,方才為何竟想起了那些。
又想起她方才所說,不易麼?他其實從未想過。
祖父從小的教導,也從未允他考慮自己,自己是否是艱難的,不易的,甚至連這兩個字,他都不曾,也不敢去想。
便是從前被彈劾的時候,内心也隻是記着恩師和一直謹遵的信念,為國為民,匡扶社稷。
明知那是一條錯誤的路,若是繼續下去,便可能讓天下生靈塗炭,他不可能無動于衷,什麼都不做。
可是不易?
她竟是說他做這些事不易的,他從未考慮過事情難或是易,隻要是自己應當做的,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可考量。
可以不知為何,不易這兩個字,叫他的心頭有暖流融出。
“你竟都爬過?”崔煊問。
“小時候我便跟着外祖四處遊曆,看病采藥,許多事情都親自做,大大小小的山川,不知走過了多少,小時候爬山,倒是一點都不疲累,反而能比現在更快。”
“你現在爬出也是極快的。”
阮慕倒真的是有些驕傲,她筋骨的确壯實。
崔煊便想起方才她吃藥的事情,想來,既是爬山都更快于常人,身子應當是無大礙的。
“秀美的山倒是叫人心情舒悅,恢弘的山便叫人心潮起伏。”崔煊看了看周圍說。
“那崔大人便是偏愛恢弘的山了。”
崔煊擡頭看向她,“這秀美的山也别有風味。”
“那位大夫倒是十足有品味閑心,在這樣的山頂俯瞰,山風徐徐,舉高臨下,是極美的一件事情,便是冬日,樹葉依舊蒼綠,白雪落下,更是别樣的美景,大人等些時日後,便可一觀。”
“我定要來看看。”崔煊說。
“若是...應當是有時間。”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在書房,或是看書,議事,論起名山大川,他自是不如她見的多。
其實,她也是有許多見識的,隻是那些見識并非閨閣女子,并非金銀物器,也非家中所中饋往來,而是更宏大的世界,隻是,過去的她不被允許展示,這些東西,也不被他人認同。
崔煊發現,來了這裡,他才看見她的另一面,鮮活的,可愛的,叫他...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面。
這樣攀爬了大半個時辰,山倒是不大高,而且阮慕腳力好。
崔煊雖然不常爬山,可是日常騎馬射箭都是不曾閑下的,體力自也不差,所以倒比預想地更快上來了。
踏上最後一階石階,最後一層樹木的阻隔除去。
巍峨秀美起伏的山巒上,盤桓着白絲帶一般的雲霧,山風拂來,吹起她的細碎的額發,紅暈的小臉在日光下,幾乎發光。
崔煊直直地看着她。
知道阮慕扭頭,“崔大人覺得景色如何?”
他頓了頓,
“極美。”
不知是在說景色,還是在...說人。
道館在另一座山頭,倒也相距不遠,快到的時候,便囊聽見裡頭傳來老人爽朗的笑聲。
崔煊先一步敲門,片刻後老人開門,瞧見他,倒是咦了了一聲,“你怎來了?”
裡頭須發花白的老人驚訝。
“難道不該來看望您嗎?”
老人那是真的驚奇啊,這...倒不是他這個最出色的學生不尊師重道,而是他這個老師根本不喜歡人拜見,他就喜歡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和老友在山上看景品茗,來一個崔煊這樣的,實在是敗壞興緻。
他臉色不大好,崔煊隻當是看不見。、
而後側身,便露出了後頭的阮慕。
“這位是建邺的阮大夫,今日過來,是拜會趙老先生。”崔煊大緻說了一下事情的情況。
“這位是我的恩師,錢夫子。”
阮慕禮貌地行了禮。
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能做崔煊的恩師,又姓錢,又是這樣的年紀,莫非此人便是....
崔煊默默地給阮慕點點頭。
阮慕咂舌,她沒有想到,過來竟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心頭不由得惴惴起來。
這錢夫子,便是三朝首輔!
另外一位趙老先生,倒是和藹許多,知道是來求問于他的,倒是十分驚奇,“這...竟然還有人知道這些事?”
錢夫子冷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學生。
呵。
他就說呢,前些日子得了書信,問他同哪個友人在一起。
他記得從前他是偶爾提及過自己這友人過硬的醫術,這事情都過去多少年了,也難為他,竟然還都記得。
還眼巴巴地這就将人給帶來了。
錢夫子看了一眼阮慕,人倒是好看。
他還以為自己這個學生腦子裡除了讀書和政事,裝不下旁的東西呢,瞧起來,倒還不是這樣。
這也好,瞧着也算是有些人氣了,不像個榆木疙瘩,木頭人。
而且,再看那小姑娘求見的樣子,他也是第一次見自己這個老頭友人,最開始态度還是松散自在的,可是漸漸地,他脊背挺直,眼睛也認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