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中年男子聲音越發尖刻起來,“這位公子,看你的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家,隻是小的還是不得不奉勸幾句,現下建邺的貴人越發多了起來,有些人呢,還是不要随便惹,小心惹禍上身。”
“哦?我倒是要瞧瞧,分明是你們要強占人家的墳地,人家都說了不同意,還要威逼利誘,是,現在貴人多了,我倒是要看看,建邺立馬就要成為天子腳下,這貴人們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欺行霸市欺負百姓嗎?”
崔煊不知這李昉是如何做到的,現下竟又同她在一起,話裡話外,還牽扯墳地的事情。
那中年人被氣得發狠,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冥頑不靈的人,旁人聽說了這地方貴人看重,而且也給了賠償,自然不敢惹事,雖然其中一部分被中間的人昧了下來,可那也是不少的,竟然還有人這般不知好歹,立刻便罵罵咧咧起來,甚至揚言要找人過來,這便是極大的威脅了。
崔煊皺眉,正要挪動腳步,不遠處正張望着找人的崔熹看到他,松了口氣,快步過來,“叫我好找,不是說一同來看地方嗎,你倒是肯躲懶,我們都已經瞧好了,現下才找到你。”
崔煊驚訝,原來他竟在山上坐了那般久?
崔熹跟着解釋,“這地方實在是極好,連京城過來的鹿先生都說了,這個地方和咱們家的氣運絕配,即便是全國去尋,對不一定能找到這樣好的地方,可見遷都建邺,對崔家是極好的。”她眼裡話裡的喜色根本藏不住。
“那邊是怎麼回事?”崔煊沒應,反而看向方才争執聲傳來的方向。
崔熹毫不在意,“一點小問題罷了,已經叫人去處理了。”
見崔煊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崔熹心頭發怵,這才解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這塊地角落一處被人占了,風水先生說了,這四個角位置得全,不過是一些粗野平民,給些錢便能打發了,無法是他們獅子大開口,想趁機多要一些....哎....崔煊...”
崔熹話還沒有說完,崔煊已經大步朝着那個方向而去。
崔熹急忙追上,“一點小事,我能處理。”
崔煊腳步急切,隐隐能聽見争執的聲音更大了些,甚至已經在動手,他撥開樹叢,
“你做什麼?”
他人本就威嚴無比,這些日子來,周身更像是籠了一層陰雲,蹙眉看人時,總叫人心驚膽戰。
正在争執的人一頓,中年男人本是跟着他們一起上山的,所以自然認識崔煊,本以為主人家來了,他剛驚喜,可随即便發現那壓低聲音的質問竟是對他,一時也無措又驚懼起來,“大...大人...”
中年男人立刻松手。
方才阮慕是一下子急了,對方要對外祖的墳動手,她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所以阻攔時,被扯了一下,頭上的木钗都落在地上,發也亂了些,眼眶甚至有些發紅。
旁邊的李昉正要去幫忙,還沒來得及,便聽到動靜,先恭敬行禮。
“崔大人。”
崔煊看着她的樣子,怒火湧起,又因為她立刻站直了,疏離和帶了絲幽怨的目光叫他難堪又苦澀。
“怎麼回事?”他又問了一次。
那中年男人便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隻是同樣的意見事情,從不同當事人角度出發,自己是有所偏向的。
在中年男人的嘴裡,事情便和崔熹的差不多,甚至比崔熹所說的,更加不留情面,倒成了阮慕不知好歹。
崔煊臉色難看,蹲下,将地上的木钗撿起來。
李昉這才發覺東西掉在了地上,立刻過來接過,“多謝崔大人,怎能勞煩您......”
崔煊頓了下才遞過去,然後看了阮慕一眼。
“這件事,抱歉。”
他看了一眼中年男人,道,“此事就此作罷,方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立刻道歉,此地,我們不要了。”
崔熹腳步慢一些,剛過來,聽到的便是崔煊的這句話,立刻急了。
這事情是母親交代她的,而且家裡的人都格外看重,自古以來,家裡祖墳的位置那都是十分講究的,現下找到了這樣的地方,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怎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所以,即便說話的人是她最出息的,平時不敢惹的弟弟,崔熹也不得不制止他。
“不可,這地方我們必須要,三弟,這事情...”
崔熹還待要同崔煊解釋一番,這事情,就連父親也都是格外看重的,可話剛出口,目光劃過對面的時候,卻又頓了頓,然後倒回來,有些目瞪口呆。
崔熹幾乎是确認了好幾息,才反應過來,
最後看着阮慕,欲言又止,不可置信地開口,
“是...你?”
阮慕覺得今日的事情實在倒黴,有人蠻橫要求她将祖父的墳遷走,好沒有道理,現下才知這人竟是崔熹。
這地方,她不在乎風水,而對她和外祖有特别的意義。從前有一次,外祖父将她惹惱了,她便空着肚子跑來這裡藏起來。
等到半夜,肚子咕咕叫,四周又陰森森地,阮慕才後悔又怕極了。可當時她人小,早餓得沒了力氣,整個人就怕得哭了起來。
然後外祖就找到了她,彼時外祖找了一整天,又驚又吓,終于找到人,早沒了脾氣,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哭得慘兮兮,他一顆心都被揉碎了,隻有抱着懷裡小心翼翼哄的份兒。
可阮慕當真是個脾氣大的孩子。
後來好幾次她再受委屈,還要跑這裡來,所幸的是,外祖早便能猜到,這個地方,倒成了兩人默契和談的地方。
她想,外祖能再這裡安息,應當也是高興的。
她不求風水,不為着外祖能保佑她,隻是希望,外祖在天上能過得好,那便是極好極好的事情,是她唯一的心願。
因此,哪怕剛才和對方吵起來,甚至不惜動手,她都不會輕易妥協和答應。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背後的人,會是崔煊。
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看到崔熹。